白巾军叛乱这件事竟然闹到了家门口,而且他——穆铉,大燕朝的皇帝,居然不知道家中起火,单单这件事就很让人恼火了。
可是……
“陛下何必如此担心呢?”当这些带来麻烦事的人都听吩咐下去办事后,还是得最贴心的人在身旁安慰,“有赵大人、林将军他们这些人在,都不能替陛下分忧吗?”
“……”穆铉的目光移向枕边人,又见止了哭声的小儿白白胖胖的小脸,心里便说不出的安然。
“朕……”他终于绽出一个笑容,“是在发愁儿子取个什么名儿。”
白丹也笑了,低头捋了捋儿子的胎发,声音很轻地说:“臣妾听陛下的,那个栋梁的栋字就很好。”
“那就叫穆良栋了?”
“是。”白丹的眸子仍旧没有抬起,“咱们的栋儿如今也有自己的名字了。”
“嗯,还差一个封号……”
没等穆铉讲出下文,白丹的眸子蓦地抬了起来,惊诧地盯住了他,倒将他吓了一跳。只听她讲:“陛下,这不妥呀!栋儿才满月没多久呢,会招来非议的!”
“朕的长子,怕什么?”穆铉听了,只觉哭笑不得,抬手去拨她的头发。
可白丹并没给他机会,偏了偏头躲开了。
她低头沉默了片刻,抱着孩子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对燕帝说:“陛下,臣妾的儿子并非您的长子。您忘了,当年的丹霞公主所生的嫡出皇子,才是……”
“放肆!”第二件最不能让他容忍的,就是当年被迫娶回来的南楚公主丹霞了。那个女人,一心与身边的侍卫苟合,甚至生下了孩子,可如今……
“臣妾有罪。”白丹微微躬身,“但陛下并未对外公布丹霞公主的事,臣妾不敢越过她……”
穆铉铁青着脸,阴沉沉地盯住她。
许久,又许久,殿中燃了许久的龙涎香味道都淡了,白丹也忍不住汗珠滴落下来,啪,砸在小皇子的襁褓上。
“好。”穆铉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你好。”
转天,二皇子的名号在内务府记了档,却没有封号和封地,皇子母妃也没得到晋封。甚至,连陛下都不再踏足长春殿了。
长春殿里有那起子拜高踩低的,风凉话更是传得满天飞。倒是在教坊司养病的白蔷,与废绌前任皇后的旨意一同踏进了长春殿,还带来了外面白巾军的处置结果。
“那些白巾子吗?”一提起他们,白蔷就是一副心惊肉跳的样子。
“据说有个姓孙的,已经被乱军踏成肉泥了。”白蔷浑身一个激灵,想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还有就是夕颜的那个庶出的弟弟,已经下狱了,还有六爷府上的那个总管,案子正在审着呢。”
“只有首领几个吗?还有那么多……”
“都是些没出路平头百姓罢了,”白蔷一甩手帕,没所谓地摆了摆,“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打几板子送回去罢了,咱们陛下,是多宽宏的帝王!”
“你还是那么消息灵通。”
“也不算什么的。”说到这里,白蔷便有些黯然。
毕竟是双生的姊妹,白丹很轻易地就感知到了她的低落情绪,捉了她的手,逼问道:“你怎么了?是有什么犯难事吗?”
白蔷摇头,她不能再给姐姐添麻烦了。
见她不说,白丹便转了个方向再问:“你身子怎么样了?你也是,从前我风头盛的时候也不见你来,现在这么个光景了,你倒是肯往前凑了。”
白蔷微微一扯嘴角,笑道:“那时姐姐也没少照拂我啊,你瞧,我那点小风寒早就好透了。只是你我姐妹,好不容易你得了好归宿,我……”
“什么你呀我的,能在一处才是好的。”
“姐姐,你,你说什么?”白蔷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我是说,你愿不愿意在这教坊里陪我一辈子?”白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很掏心掏肺的样子。
“我……”白蔷的目光都有些游移,“我还能去哪儿呢?”
“你与那林河不是挺好的吗?”白丹抓过她的肩膀,“当初你们两个,不都要谈婚论嫁了吗?现在你……”
“姐姐!”白蔷的眼角有些泛红,这一声几乎用尽了她的力气。
“怎么,你们出什么事了?”白丹也觉得鼻头发酸,“他变心了,是吗?”
“没,没有。”白蔷的目光不敢瞧她。
“那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白丹长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里的难过,又摇了她一摇,“阿蔷,你不愿意嫁人吗?还是,不愿意嫁给……那个林河?”
白蔷茫然地抬起脸,她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见到林河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从大洪水里逃出生天,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了。
“他……”见到仅剩的亲人如此,白丹心里很不好受,“林河,已经回来将军府了。”
白丹只能如是跟妹妹说,“你若有意,可以去将军府找他问问。”
“我……”
见她的眸子又避开了她的,白丹便有些恼火,怒道:“阿蔷!你姐姐我虽没什么大本事,可自家妹子的婚事还是做得了主的!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也不知道。”
“阿蔷!”白丹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我白丹的妹妹,从前那个善良的,为了对你好的人奋不顾身的你哪儿去了?啊?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
白蔷被逼迫得跳了起来,挣开姐姐攥住她的手跳到了一边,甚至撞翻了榻上的小几。哐啷啷的一声,将外面的内侍都招惹了进来——
“白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都敢跟我们娘娘撒气了?”
“啪!”
白蔷心里有火,听了那内侍的话,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手便伸出去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也脱口而出: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姑奶奶这儿说风凉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那内侍也不甘示弱,瞪起了眼睛,“你一个教坊的姑娘……”
“教坊的姑娘,也是你一个没根儿的东西能惦记的?”
那个从殿门处传来的男声十分地冰冷,也十分地沉静有气势,即便这个口出狂言的内侍一时没听出是谁,但见到面前拜倒的白氏姐妹,脑筋一转,腿便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