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不提醒,武陵都差点忘了与他有过交易这事。
武陵装作没听到杨开说什么,“老哥,你是来给剩下的钱来了吗?”
杨开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拍死这家伙。如果武陵静下来感悟,说不定他此刻已经得到《剑仙诗卷》与《诗仙剑篇》了。
杨开忍住打人的冲动,毕竟扶风双绝还在,武陵还有着机会。
他咧着嘴,笑说道:“小兄弟,你现在相信我之前说的了吧?你要不要再去一次天星楼,再感悟一次?”
武陵从怀中取出杨开给的定金,抛给他,说道:“老哥,实不相瞒,我之前进天星楼,并没有按你说的做,这钱收得有愧,现在还回给你。”
杨开把钱袋推回武陵手中,说道:“小兄弟,你再去一次天星楼,不就完事了?”
武陵没有接杨开的钱袋,说道:“我已经无法再感悟扶风双绝了!”
武陵不想骗杨开。
他需要让守护者把扶风双绝灌输到徐支颐的体内,且不说扶风双绝的守护者还让不让他感悟,就算让,万一被他感悟到,而扶风双绝却因此消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不能再去感悟扶风双绝。
杨开震惊道:“难道你已经感悟了?”
见武陵一直摇了摇头,杨开拉下脸说道:“小兄弟,你不会想私吞吧?”
武陵无奈笑道:“老哥,你觉得我是那样人吗?”
杨开打量着武陵,摇了摇头,有点了点,说得:“你别说,还真的像!”
武陵解释道:“我得罪了扶风双绝的守护者,已经与扶风双绝无缘。”
当时他急着去找徐支颐,对守护者说的那番话,多半已经把扶风双绝的守护者得罪。
就当时而言,武陵并没有什么后悔的。
毕竟对他来说,徐支颐的生死远比着扶风双绝重要。
人死了可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而扶风双绝,当时不感悟,以后还有着机会去感悟。就算因此错过了,不能再感悟,武陵也不觉得有什么损失。
之所以这么想,除了徐支颐这点外,就是武陵始终觉得,剑法不剑法的,不算太重要,只要能让他接触到更大的舞台或者说世界,他便自信能成为所接触到的世界中的最强的一批人。
至于如今,武陵多少觉得自己当时不够理智,说话太冲了些,以至于等会要去找扶风双绝的守护者把扶风双绝灌输到小支颐身上,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杨开愕然,如果真像这小子所说,那这小子也太能惹事了。
随后杨开突然想起武陵与乜三藏的对话。
杨开不由释然,“原来这小子叫武陵,是武破碎的儿子。怪不得即是面对守山客也傲然无惧!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武破碎在倒悬山虽然没闹出什么大事,但在倒悬山外,却凭借高出天际的剑境,惊艳了人与妖魔三族。
据说当初还差点一剑把倒悬山给劈了。
杨开心有不甘,说道:“小兄弟,要不你再去试试?”
武陵说道:“老哥,你觉得我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会不知道扶风双绝的珍贵,会不心动?若真还有机会,你觉得我会放弃吗?只是有些东西,就像人一样,一旦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如果之前陈斗说,他有六成的机会,可以得到扶风双绝,武陵自信远不止如此。而如今,再去天星楼取扶风双绝,武陵半点信心都没有。
甚至如和让守护者,把扶风双绝灌输到徐支颐身上,都没有半点头绪。
为了避免杨开阻止他去找守护者把扶风双绝灌输到徐支颐身上,武陵不打算把这事告诉杨开。
杨开能知道扶风双绝,再与之前杨开对他自己的称呼来看,可以确定是和乜三藏一样,是从倒悬山外面来的人。
至于杨开为什么不能像乜三藏一样,可以凭虚御风悬浮在空中,武陵猜测多半与无灵之地所代表的东西有关,或者说,杨开远没有乜三藏厉害。
可即便如此,武陵觉得与这些外来者打交道,需要多加小心为是。
武陵见杨开打着伞,愣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没在多说什么,冒着雨向天星楼前的广场而去。
雨下得很大,但雨下的声音,远没有天星楼前的哭声大。
天星楼前发生的事,已经在扶风镇传开,因此广场上站着不少打着雨伞的人。
不过没打雨伞,跪在地上恸哭的人更多。
这一刻,打不打伞,对他们而言都没有意义,因为他们心里下着一场更大的雨。
他们的亲人死在了这里。
武陵淋着雨,缓慢行走在人群中,心情复杂而沉重。
生命如此之轻,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弱小在强大面前,似乎没有生命可言。
武陵觉得不该如此。
恃强凌弱,视弱者生命为草芥,不该是一个强者所为。
强者应该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
“罪血?”
武陵不由停下了脚步,他想到了乜三藏对他的称呼。
在乜三藏眼中,九州十三国所有人的命,似乎都没有龙黎的珍贵。
身为一个佛徒,连众生平等都不懂?
武陵觉得不太可能。
或许在他们眼中,乃至骨子里认为,他们口中的“罪血”,是一群只会走动的肉体,没有生命可言。
武陵抖了抖身后的剑匣,让它背起来更舒服,同时轻声自语,“如果倒悬山外面的世界都是这种人,那这世界,也太让人失望了。”
走在广场上,武陵无意间了解到一个信息。
早些时候故意刁难他的江远舟死了。
这个意外是武陵没有想到。
在他看来,江远舟只是一个受杜青角指使的傀儡罢了。
武陵的心情,并没有为此而发生变化。毕竟江远舟虽罪不该死,但如果死了,那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武陵来到广场的高台前。
当初他意识在天际时,听到的那守护者的声音便是从高台的雨棚上传来。
当时他还看到高台雨棚的琉璃金顶上插着一把剑。
来时,武陵猜测守护者,便在剑里面。
如果没有经历今天的种种,武陵无论怎样都不会相信,人世间除了人,还有其他生灵能说人话。而如今,有人拿个鸡跑来告诉他,说鸡会说话,武陵也不会觉得奇怪,而剑也是一样。
只是如今雨棚琉璃金顶上面插着的剑已经不见。
武陵暗道一声不好,找了个没有障碍,不遮挡视野的地方认真看了一遍。
发现剑,还真不见了。
武陵内心焦急起来,“怎么会这样,会是谁把剑拿了?”
武陵首先想到了杜青角、江远舟和赵雀三人。
当时只有他们三人在高台上。
武陵猜测起来,“难道是赵雀?”
如今江远舟已经死去,而杜青角,他来广场时已经看到过,身上并没有带剑。一个已经死去,一个没有拿剑,所以剩下的赵雀最有可能。
在思索期间,武陵目光看见朱赤京一手扶着拐杖,一手举着油纸伞,步履蹒跚走了过来。
朱赤京见武陵没有事,说道:“小兄弟,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武陵礼貌性的露出微笑,说道:“前辈你也一样。”
朱赤京说道:“小兄弟,你没有受伤吧?”
武陵摇头说道:“我当时并不在这,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倒是前辈,如今下那么大雨,还是早点回去为好,以免被雨水淋湿了身子而生病。”
朱赤京望着广场上的尸体,叹气说道:“昨天我便预感,有大事要发生,没想到今天还真的发生了。这才一天的时间,扶风镇便多了几百座新坟。还真是造孽啊!”
武陵询问道:“前辈可知道这高台雨棚琉璃金顶上的剑哪里去了。”
“剑?”
朱赤京疑惑道:“什么剑,高台雨棚琉璃金顶上面,从来没有过剑。”
武陵说道:“就是一把宽两指多点,同体呈黑色,剑身上面满目苍夷,到处都是锤……”
说着说着,武陵突然想起昨天白玉书对跨九沟上一把斩龙剑的陈述,似乎一模一样。武陵一下子想了很多,“难道之前在琉璃金顶上看到的剑,就是跨九沟的上把斩龙剑?”
如果真的是,那岂不是说,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从换斩龙剑,把蛟龙放出来,然后让龙黎吸食文运,一切似乎是有人在谋划着。
武陵想到了昨晚与龙黎一起的黑衣人。
只是昨晚夜色太黑,他并没有看清黑衣人是谁。
朱赤京见武陵说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好奇问道:“小兄弟,怎么了?”
武陵如实说道:“昨天我看见高台雨棚上面插着一把剑,如今细想,与白玉书昨天形容的跨九沟斩龙剑,近乎一样。而且这剑,很有可能是一把会说人话的灵剑。我如今在找这剑,只是已经不知所踪。”
武陵不知道世间有着剑灵的存在,下意识以为是剑自己在说话。
朱赤京笑道:“小兄弟说的是拥有剑灵的灵剑吧?”
武陵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朱赤京,“前辈知道这剑如今在哪?”
朱赤京摇头说道:“我只是听一个倒悬山上回来的朋友说过世间有这种剑,起初我并不相信,以为是我那朋友去了倒悬山,和其他从倒悬山回来的人一样,已经疯疯癫癫了。不过见识了今天的天降巨掌与光墙为壁的金钟,还有龙之后,对我那老伙计所说的一切,已然全部想下去,如今看来,之前多半是我误会他了。他并没有疯,只是我井底之蛙,太过无知罢了。至于你说的跨九沟的上把斩龙剑如今在哪,我也不太清楚。”
武陵双目变得光亮,欣喜说道:“前辈认识从倒悬山回来,并且还没有疯掉的人?他如今在哪,能否介绍给晚辈认识?”
朱赤京愕然,“小兄弟,你不会打算去登倒悬山吧?”
武陵点头,并没有隐瞒,“不瞒前辈,倒悬山正是晚辈此行的最后目标。”
朱赤京哀叹了一声。
明明知道倒悬山有去无回,但还是很多人前赴后继。
朱赤京没有急着回答武陵,而是换了个称呼问道:“小子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武王府那武玄策的孙子武陵?”
武陵无奈笑道:“前辈猜到了?”
朱赤京故作生气,冷哼道:“我虽然老了,但眼神还没花。早知道你是武玄策的孙子,老夫当初就不搭理你了。好在你小子没遗传到你爷爷的油嘴滑舌,言行举止都比你爷爷儒雅,甚合我心意。要不然我现在,都要拿棍子赶了你了。”
武陵不禁一愣,“前辈与我爷爷有过节?”
想到武玄策,朱赤京就气打一处来,当初要不是武玄策这负心汉,他的小女如今也不至于进了尼姑庵,一生未嫁。
朱赤京叹道:“当初要不是武玄策负心,说不定武王府就没有你们一家,老夫如今也见不到你了。”
武陵嘴角不由抽搐般挑了挑,看来他爷爷当年的风流债不少啊!
这才走出武王府几步路,就被他遇到了。
武陵尴尬说道:“前辈不会因此为难晚辈吧?”
朱赤京笑道:“老夫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武陵打趣说道:“不瞒前辈,看前辈的气势,我打心底想后退两步!”
朱赤京故意板着脸说道:“你这话就有点像你爷爷了。”
没等武陵回答,朱赤京大笑了几声,说道:“不逗你小子了。儿女情长本就你情我愿,况且只是你爷爷之事,与你无关。你小子与先到雨棚里面,避雨边谈吧!”
武陵点了点头,他的衣服已经湿透,躲不躲雨都已经无所谓,但雨实在太过大,哪怕朱赤京撑着伞,再这么下去,估计全身都有被淋湿了。
进到雨棚,朱赤京说道:“你小子是武玄策的孙子,应该知道倒悬山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为何还去登山?”
或许是觉得“你小子”这称呼比较顺口,不觉间朱赤京已经把对武陵的称呼换成这个。
既然朱赤京已经知道了他是谁,武陵也没有避讳,跟朱赤京解释了一番他为何要去倒悬山。
听过之后,朱赤京笑道:“看来有这么一个女帝未婚妻,也不是什么好事。”
武陵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或许在别人眼中,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就目前来看,武陵觉得挺好。
至少让他有理由离开了武城,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朱赤京自然能看出武陵表面不说什么,却打心底乐着,于是打趣笑道:“看你小子的模样,是乐于此事了!也对,有着一个女帝未婚妻,不冒点险,展示一番本事让世界见识一下,好像有点对不起女帝丈夫的名头。毕竟九州十三国那么多人看着,总不能让人看低了。”
武陵赶紧摇头说道:“前辈说笑了!”
“说不说笑,你心底清楚。”
朱赤京笑过一番后,转移话题说道:“你小子一身衣服都湿了,就不和你多扯其它的了。我那朋友,叫宫小笺,如今应该还在雨国神隐城的等君临中,只是她只比我小三岁,而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书信来往,已经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活着。”
武陵打趣笑道:“看来前辈年轻时,也是一代风流。”
朱赤京乐笑道:“谁年轻时,没几件风流事。但男女之事,向来情深,结局缘浅。几经离别后,感情便只在了记忆中。每当念起,如雪天饮温酒,入喉甘裂,却一肚温暖,可一番思念之后,又只剩遗憾。”
武陵站一旁认真听着。
这些东西他尚未经历过,还不懂,没办法插嘴。
朱赤京摇了摇头,笑道:“果真人老了,每每谈及过往之事,都会一番激情一番感慨。你小子如果要去找小笺先打听倒悬山的事,你明早来古槐树找我,我给你写一封开云(中国)信。小笺她脾气不算好,如果没有我开云(中国),你估计会吃闭门羹。”
武陵拱手作揖说道:“那小子便先感谢前辈了。”
朱赤京罢了罢手,说道:“感谢就算了。其实几十年不见,我也不太确信,我写的开云(中国)信还管用不管用。”
武陵笑道:“这可不像前辈你!”
“你小子是讨打吧!”
朱赤京笑骂了一句,然后说道:“你小子明天来找我便是,我先回去了。”
武陵点头说道:“那前辈你慢走,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
朱赤京撑伞走进了大雨中,心里带着各种心情,匆匆向家里走去。也许这次写信,是他与宫小笺的最后一次书信往来。
剑已经不见,武陵打算先回客栈,换一身衣服,等雨停后,再想办法去寻找。
徐支颐已经变成这样子,武陵没有不管的道理。
冒着大雨回到客栈,武陵意外看到了鞠镜月的身影,在与周一等人在一起。
徐山最先看到武陵,担心说道:“公子你没事吧?”
武陵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周一赶紧说道:“麒麟大哥,来看看她,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但她的面容还是没有恢复。”
武陵看了一眼徐支颐,见小姑娘的呼吸已经正常,便松了口气。
只是当看到小姑娘沟壑纵横枯老的面容,刚才松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又提了回去
武陵说道:“放心吧,我如今已经在想办法了。”
鞠镜月张了张嘴,想打一声招呼,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武陵来到陈斗面前,说道:“今天多谢前辈了!”
陈斗答非所问,说道:“如今才走两百里,就用了两次机会,不怕走不到倒悬山?”
武陵明白陈斗说的是什么,说道:“怕,怎么可能不怕,毕竟路还远着,随时都可以有变故发生。”
陈斗说道:“可你还是用了!”
武陵内心平静没有波澜,说道:“因为不用我会后悔,况且不是还能再让前辈出手一次?”
至于接下来,要如何面对路上发生的变故,武陵心中早已经有数。
因为他已经开始练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