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旷野的戈壁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云川，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在我的故乡，我可是人送外号搞笑小王子。”易长安趴在车厢顶上，百无聊赖，云川驾着车，现在是黄昏，两人换了一趟班后又换了回来。
“讲吧。”云川轻轻挥着马鞭，没什么精神，对易长安的笑话并不抱期望，这一路上的笑话……一言难尽。
易长安轻咳一声，解开腰间的铜壶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一本正经道：“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笑话，一般人我都不对他讲。”
“哦？那你说说看。”云川稍微提起些兴趣。
“可我把开箱的钥匙弄丢了。”易长安眨了眨眼睛，面带无辜。
云川的笑容定格了，“呵…呵…”
缓解尴尬的从来不是沉默，而是岔开话题，“一直没有问过，你的故乡在哪里？”云川突然问道。
“我的故乡啊。”易长安站起身张开双臂，似要拥抱这片蓝天，“那是一片水蓝色的地方，那里有比这世上最好的马匹跑的还快的车子，有比最凶猛的飞禽飞得更高的……”
易长安的声音戛然而止，云川也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人，停在前方，等着他们。他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持着长枪，遥遥而立。云川认出了他，是白天那个身穿银色盔甲的将军。
“你怎么会在我们前面？”云川极为吃惊。
将军面色纠结，似乎也想不通这点，“我在这里等了你们一个时辰，你们可能走错了路，绕了很大一个圈。”
“哈哈，云川，你果然是个路痴。”易长安指着云川大笑。
“下午分明是你架的车。”云川争辩。
银甲将军扬起枪，大声道：“我是北鼎城护卫统领，罗定。”他话语沉稳，声音中透露着自豪，“大公是我很尊敬的人，以往北鼎城也会有不安分的游侠作乱，但他们全都倒在了我的枪下。”
可随即他的语气又低下来，“就在前天，大公打听到你们有可能经过北鼎城的消息，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惊慌的表情，我入黑羽军以来十五年，跟随大公大小战役三百余场，从未在大公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在害怕你们。”
罗定抬起头认真的看向两人，他实在难以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任何令人害怕的地方。
他挥起枪，指向两人，“我想试试，你们是否真如传言般厉害。”
易长安沉默，他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眼中仿佛闪烁着某种光。
片刻后，易长安垂下眸，按了按腰间的铜壶，低声道：“会死的哦。”
他的话语很轻，声音似乎有种魔力，穿透了罗定的脑海。一瞬间，在罗定的眼中，这个嬉笑的年轻人似乎变了，仿佛化身为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无形的气势压迫着罗定，他的舌尖突然感到干燥，掌心和额上沁出了汗。
但事到如今他又怎么会退缩，吞咽了下口水，罗定翻身下马，双手持枪，腰间微微弓起，做出冲锋的姿势，“亮出你的武器。”他大吼。
“我没有武器。”易长安站起身，从马车上跳下，直面着他，“来吧。”
无形的气势如浪潮般扑面，明明只是站在那里，自己却被压得喘不过气，如同山岳一般……罗定明白了两人的差距。
“快一点，再快一点，罗定，你的枪还不够快。”惊人的压迫下，罗定忽然想起大公曾经对自己的教导，这一刻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手中的枪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意志，轻轻嗡鸣。
风沙吹起，罗定的人影陡然消失了，这一枪终于刺出，枪出如龙，只听到一阵虎啸般的破风声。
……
流光有多快？没有人知道。这一枪就如流光一样快。
罗定的心在颤抖，握枪的手却异常稳，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快的一枪，他相信这也是世上最快的一枪，没有什么枪法比现在更快了，换做他自己决计接不下。
枪尖就要临近，他的思绪却异常清明，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心生不忍，他不该死的，不是吗？可惜这一切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这一枪在少年的压迫下诞生，这一枪早已不属于他，它属于这柄枪本身。
可惜了，罗定闭上了眼，他不忍看到这个少年死去。
枪锋终于止住，没有想象中刺穿肉体的感觉，是因为太快了吗？罗定叹气，这样也好，那个少年应该没有感觉到痛苦吧。
他微微睁眼，黄沙散去，罗定忽地瞪大了双眼，神色间充斥着难以置信，枪锋的确止住了，但不是在别处，而是两指之间，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枪尖。
“太慢了。”少年轻声说。
只见他两指轻轻一折，一股巨大的力道自枪身传到罗定掌中，双手一震，整只枪便不受控制地飞出，在半空中翻转一圈后插入黄沙里。
我败了……虎口被震裂，罗定望着自己布满血迹的双手，嘴角一阵苦涩。
“这个世界很大。”少年说道。
“很大么。”罗定也跟着轻吟，他仰起头看向天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杀了我吧，是我擅作主张，北鼎城跟这件事没有关系。”罗定已经明白眼前的男人不是北鼎城能对付的，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个自己同样看不清深浅的人，他只希望自己不会连累北鼎城。
“我为什么要杀你？”易长安一脸奇怪。
“我……”
“不要总用你的认知去衡量他人。”易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我……”罗定还要说些什么。
易长安打断了他，朝他身后指去，“你说那位大公惧怕我们？我可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啊。”
罗定回头看去，瞬间愣住。
火红的夕阳下，狂风掀起阵阵黄沙，一列列带甲的兵士从阴影中走出，约有千人。领头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北鼎城的大公，他亲自出战了，身穿黑色羽翎甲，高举“黑羽”的旗号，迎在易长安正面。
“为什么？”罗定难以置信。
“他是为你而来，在示威。”易长安笑道，“北鼎城的大公不是凡人，好大的气魄。”
罗定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黄色的沙粒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做游侠呢？西天垣大小六十二国，只要你愿意，加官进爵，甚至称王一方也不是问题。”
少年笑了，笑的很开心，夕阳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听说东方有个叫神州的地方，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我想去看看。”
“神州啊，真的存在吗？”罗定轻声自语。
……
夕阳的余晖下，马车已经走远了。一列列黑羽兵立在这里，目送马车远去。
“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罗定低下了头。
“你在这里等了他们一个时辰。”老者温声说道，“我也等了你一个时辰。”
罗定望向大公。
“我默许了你的行动，在你这个年纪有一往无前的锐气并不是坏事。我已经老了，而你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总有一天你会超越我，成为更出色的将领。但在此之前，你要先认识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这样你才不会迷失自己。”老者说完，又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语带羡慕地说：“年轻真好啊，在我年轻时，也曾想去寻找传说中的神州呢。”
风沙中，罗定望着远方的车影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