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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神泽

八十四、得偿所愿

云梦神泽 时宿雨 4486 2022-03-22 15:36:00

  日子一久,再深的情谊也会被屈辱和冷落消耗殆尽。

  黛宁身为太子妃,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周炎敬一面,更遑论其他妃子。

  周炎敬将她们娶回来充盈后宫,却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这些女子虽得享一时荣华富贵,却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有与侍卫偷情被杀的,有行巫术想蛊惑太子的,有扎小人诅咒陈氏的,有直接疯了投井死的...

  黛宁表面不动声色,行太子妃之责,主持大局,心里也难免感到悲凉,所谓唇亡齿寒,人生路漫漫,同是得不到郎君宠爱的女子,她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甚至开始想,身为君王,专情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周炎敬有一个妃子出身显赫,其父是司农监,哥哥是统军司少卿,兼督卫上将军,舅舅则世袭了藩位,坐拥肥沃土地和精锐军士,这个妃子仗着自己的家势,屡屡对黛宁出言不逊,嘲笑她是个花架子,身为正妃却笼络不住太子,对太子偏袒独宠的行为也不加以规劝,什么一国公主,中看不中用。

  她说黛宁也就算了,话里话外竟还有讽刺皇帝的意思,她还时常辱骂陈氏,意指她行为不端,风流浪荡,勾引得太子日日留恋,言语污秽不堪。

  本来朝中就有不少大臣们看不上陈氏出身,这么一闹,这个妃子的父兄更是联合朝中重臣一齐上奏,说太子身为储君,行为荒唐,独宠专横,不能做到雨露均沾,为皇室开枝散叶,实为不妥。

  饶是周炎敬再内敛,也忍不住大怒,当庭斥责:“你们也知道我才是储君,是太子,难道我房中之事,你们也要插手管吗?!”

  这些上奏的大臣们均是朝中元老,自然不会因为周炎敬的三言两语就轻易退让,他们还搬出车师国国主,说他心系爱女,希望西虞国能好好照顾女儿,为此他愿意开放边境的贸易通道,让两国货物流通更便捷。

  黛宁知道这不过是她父皇的说辞,以开放边境通商为由,给他这个没用的女儿一点助力。

  他又何尝不想女儿可以赶快怀上西虞皇室血脉,将来好坐稳中宫,甚至是让西虞出一个有车师血统的储君。

  在多方施压之下,周炎敬被迫无奈,终于进了她的房间,而这距离她来西虞国已有两年之久了。

  再后来皇帝驾崩,周炎敬登基,他成为新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非议陈美人的妃子给砍了,顺带着将其整个家族都作连坐处理,抄家的抄家,入狱的入狱,凌迟的凌迟,流放的流放。

  自此,再没有人敢拿陈氏的出身说事。

  宫中发生如此巨变,黛宁却没有放在心上,此时的她已经无所谓了。

  她的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北岐国派来的质子,一个是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皇子打扮的小孩。

  黛清终于得偿所愿,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得国师为友,在旁劝解宽慰,又有儿子承欢膝下,她整个人平静了不少,不再胡思乱想,至于皇帝,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想爱谁爱谁。

  偶尔在园中见到陈美人,她甚至能友好地点头致意。

  终究她才是皇后,周炎敬待她也算不错,还将她的儿子封为太子,而陈氏却只得了一个美人的封号,但后宫那独一份的宠爱,却是旁人分不去的。

  不知为何,虽然这么多年来位阶低下的陈氏都压她一头,但她对陈氏却始终恨不起来。

  若不是嫁入帝王之家,谁又愿意和别人分享爱呢?况且在这段感情里,她才是那个插足者,同为女子,何苦互相为难。

  只是陈氏的那个儿子恃宠而骄,颇为不敬,而且他日渐长大,将来对自己的儿子会是一个威胁。

  原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天一天稀里糊涂得过下去,但一个意想不到的灾难发生了。

  瘟疫爆发,顷刻间便席卷了这片土地,一时间西虞国哀嚎四起,尸横遍野,瘟疫传播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蔓延到了宫中,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恐慌的情绪瞬间传播开来。

  黛宁曾去信车师,想让父亲派人帮忙送些粮食和药品过来,没想到向来疼爱她的父亲这一次竟拒绝了,瘟疫在西域列国中,是如同诅咒一般的存在,所到之处,甚至可以直接将一个国家抹除。

  他可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相反,等西虞国消亡殆尽,他很乐意来接手这片土地。

  再后来周炎敬也病倒了,宫中也彻底乱了。

  瘟疫来势汹汹,医官们也是一筹莫展,他们甚至来不及找医治之法,在所有人几乎放弃准备听天由命之时,北岐质子站出来自告奋勇,说要开坛祭天,为西虞国作法祈福。

  朝中无人支持,也无人反对,人人自危朝不保夕,谁还在乎这些,死马当活马医吧。

  结果奇迹发生了,质子施法之后,肆虐的瘟疫竟真的慢慢停了,那些轻症的病人甚至开始停止发热,皮肤上的溃烂也慢慢愈合,最后完全治愈。

  皇帝为了嘉奖纪远,将他封为国师,他也成了太子的导师。

  一切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很快归于平静,生活也恢复到了从前。

  但这场瘟疫却夺走了周炎敬最爱的女人,也夺走了他的心,陈美人死了,他的灵魂也跟着去了,留在世上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周炎敬一下苍老了许多,再不是当初那个马上意气风发的青年,也不是统御一方的明君了。

  他开始闭关不出,不理政事,沉迷制丹炼药,笃信仙法,所谓上行下效,渐渐得,西虞国境内不侍农耕水利,反崇尚方士术师之气日兴。

  也是从这时起,黛宁与周炎敬的关系重又回到了冰点们二人虽不曾有半分恩爱,但自太子出生之后,倒也相敬如宾,却因为陈氏的离去,她这些年来的隐忍又化为了泡影。

  她知道周炎敬或许是在自责,因为她的存在,他没能给到陈氏应得的名分和全部的爱,如今人死了,才后悔莫及。

  起初,黛宁还想用自己的无微不至,让周炎敬重新振作,但周炎敬非但不领情,对黛宁十分冷淡,甚至恶语相加,一还次又一次将她赶出寝宫,不管黛宁如何低身下气地哀求,维持表面平静,周炎敬都置若罔闻。

  有一日,黛宁终于忍不住了,她问周炎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周炎敬却只是让她滚,还说看到她这张脸,就觉得恶心。

  她绝望了,夫妻十年,原本以为他们的心多少靠近了些。

  结果呢?这十年的蹉跎给她带来了什么?

  后来,大臣们眼见皇帝行事越发荒诞,自己不敢死谏,却苦苦相逼,让黛宁行中宫之责,规劝皇帝,她明知周炎敬根本不可能听她的话,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周炎敬则彻底对她失去了耐心,将她软禁宫中,不准她再来觐见。

  黛宁被周炎敬的无情伤得体无完肤,彻底奔溃了,她甚至抗旨不遵,疯了一样冲到陈氏的墓前咒骂。

  为什么?人都死了,为什么皇帝还放不下她?

  难道她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怨恨生,心魔起。

  人一旦起了恶念,是很容易被邪祟找上的。

  恨吗?恨就对了。

  坟前,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黛宁吓了一跳,以为是陈氏的魂魄一灵不昧,见她这样咒骂自己,显灵来惩罚她了。

  仔细一听却发现那声音并不是陈氏的。

  “什,什么人?!”黛宁心里害怕,鼓足勇气问道。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那个声音又问。

  抢你丈夫的人已经死了,你还想要什么?想挽回你丈夫的心,还是要将这个毁了你一生的国家付之一炬?

  那个声音不断诱导她。

  作为旁观者的夜漓立刻就明白了,这是鬼上身的一种惯用手段,恶鬼常常诱使人说出心中的愿望,从而使其身心都被贪念包围,这时候的人往往是最脆弱的,鬼魂也就更容易入侵,恶鬼披着伪善的外衣,骗取人的信任,直到将其所有意识吞没蚕食殆尽为止。

  只是这时她还猜不透坟头鬼的真面目。

  见黛宁犹豫,迟迟不肯说出心中的愿望,那个声音开始与她推心置腹。

  我原本也是一个皇后,声音说道,可是家国覆灭,叛军踏破皇城,我被杀死在宫殿前的长阶上,我的夫君则死在寝宫内,黄沙将我们生活过的城掩埋,仿佛我们不曾出现过。

  我好恨,我恨那些入侵的叛军,恨那些投诚的官员,恨那些没有为我挺身而出的百姓,可我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报仇无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但是你还活着,你还有办法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所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让我来帮你实现。

  声音听上去这样真挚恳切,若不是夜漓出自冥界,见过无数鬼魅伎俩,恐怕是也要动容了。

  别信她!夜漓无声呐喊,这都是骗你的!千万不要回答!

  但梦中之事不过回忆,现实中早已发生,她又如何能阻止。

  黛宁流着泪说,我别无他求,我这一生地位尊崇,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过,到头来不是虚妄,宁为农村妇,不做帝王妃,如果可以,我情愿没有生在皇室,而是做个普通人,有一个一心一意对我的丈夫,能守着他过完一辈子,此生足矣。

  那个声音问,你想让你的夫君只爱你,为你一人所有?这么简单吗?

  黛宁说,是,就这么简单,这是我毕生所愿。

  好,那我帮你啊。

  场景恍然一变,墓碑坟堆都不见了,面前的景象变成了一片黑幕,仔细一看,黑幕如绸缎一般,乌黑闪耀,看上去光滑柔软,像是女子的头发,接着帷幕散开,黑发包裹着一块莹润美玉,出现在黛宁眼前。

  她虽甚为不解,但还是自然而然地被美玉的光亮所吸引,不自觉便要伸手去拿,这时,瀑布般的黑发却又将这块玉埋了起来。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个声音又说,语气和刚刚截然不同,既然你只要你的夫君,那就把你这副皮囊给我吧。

  顺便,皇后之位我也替你坐了。

  话音刚落,黛宁立刻就警醒起来,她到底是皇室贵女,眼界不一般,试想世上哪有不付出代价,就能所愿达成的好事?这说不定是一个圈套。

  一丝惊恐的表情重又爬回到她脸上,黛宁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迟疑了一下。

  但此时后悔,为时已晚,她说出了愿望,也就被邪祟抓住了弱点。

  只听“轰”地一声,黑幕褪去,墓地一片狼藉。

  陈氏的坟被毁了。

  黛宁愣在当场。

  你私自出宫,还毁了陈氏的墓,你觉得皇帝会放过你吗?坟头无名鬼的声音威胁道。

  黛宁不敢相信,一边后退一边摇头辩解,不是,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你没有?邪祟冷笑,谁又会相信你呢?

  黛宁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被定住了,无法挪动,她慌了,着急大喊,放开我,你放开我!

  邪祟却不以为意,你喊啊,再喊大声一点,你知道这里离皇宫不远,把禁军都喊来,正好抓你回去。

  最终,黛宁屈服了,用颤抖的手拿起阴玉。

  接下来的事,就跟夜漓想得差不多了,黛宁手握阴玉,没过多久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脸上的皮肤开始发皱,牙齿松动脱落,她甚至不需要凡人的食物,也不需要睡觉。

  于此同时,宫中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代替她担任皇后之位,而黛宁则开始替“皇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把皇帝骗出宫然后软禁起来,再比如,把知道皇帝失踪的大臣统统杀光。

  说实话,杀这群老东西,她是带着私怨的,甚至享受到了折磨他们的快感。

  她是第一个受阴玉影响的凡人,身上的邪力越盛,就越不像一个人,她残忍嗜血,杀人取乐,已经完全沦为了邪祟的工具,但黛宁身上始终有留有一丝人性未泯,午夜梦回,在野外游荡的她常常惊醒,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地方?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黛宁开始疑惑,依稀想起起在皇宫生活的日子,这对她来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一时分不清现实和噩梦,被回忆拉扯,几乎发狂。

  之后,她几次想扔掉阴玉,最终却又将其寻回,因为她隐隐有一个念头,皇宫里有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只要她做得好,将更多人变成人魈,就能见到他了。

  躺在地上的夜漓开始不安地扭动,眉头紧蹙,似乎是被梦魇住了,奋力挣脱。

  “夜漓,夜漓你怎么样了?醒醒!”

  半梦半醒间,夜漓听到了鹤青的呼唤,原本漂移的意识逐渐回到身上,猛得起身,大口大口地吸气,痛苦抱头,刚才在梦境里,她明明发现了什么,怎么这会儿想不起来了?

  这时,关鹤青的笼子忽然变得滚烫赤红,冒着白气,地上金印再现,阵眼处腾起百丈光柱,宛如一柄从天而降的鎏金巨刃。

  玄铁锁链开始抖动,末端栓着的青铜傀儡睁开眼,阵法的咒文像是有生命一般,逐渐缠上鹤青的双腿...

  一切发生得态度然,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鹤青像是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眼中透着无尽的悲怆:“夜漓。”

  没等反应过来,他就随着遁光的堙灭消失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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