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都夜雨，痛敲琉璃，聒碎了怀辰的睡梦。

　　        楼阁外呜咽，催人断肠。他披了件单衣，推开门朝楼下瞥去。

　　         一个松花纱袄的姑娘绾着乌黑发髻，约莫二十五六岁，怀里抱一坛酒，趴在大厅的木桌上。因这雨声过闹，她睡不着，便翻了个身子，抬头就与楼上的怀辰四目相对。

　　        “小姐敢在这里酣睡，倒也心大，不怕被人揩了便宜。”

　　        她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又故作苦恼状：“我不觉得我是哪家的小姐，你能告诉我我的名字吗？”

　　        怀辰微微有些吃惊。她饮的是林珑前些天新酿的花酒，只听说酒性烈，却不知喝多了竟会致人失忆。

　　        林珑是春楼的老鸨，却又不同于一般老鸨，赚钱攀权是其次，反倒更注重文艺修养。她总是自诩清高，择人目光也毒辣，更有许多独特的想法。比如，花重金买下怀辰。

　　        怀辰是凤都出了名的小倌，能唱各种小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那美艳动人的容貌和那浑然天成的媚骨，令无数女子自惭形愧。

　　        林珑从小倌馆把怀辰买下，遵循他一贯的原则只让他弹琴唱曲，坊间一度谣传林珑是相中了怀辰。于是无数人慕名前来，只为一睹让眼光毒辣如林珑都动容的美男子是什么样的。

　　        眼前的姑娘似乎也是为此目的。她自昨日清早春楼刚营业便守在这，可惜怀辰迟迟没有出现，而她竟然执着至此，不见怀辰不罢休。

　　        林珑也不知抽什么风，不但不逐客，还好吃好喝招待起来，甚至拿出了自己新酿的、都不让怀辰碰的花酒。

　　        现在怀辰严重怀疑林珑是想把这个姑娘骗到自己的春楼。

　　        她长得确实好看，只是这种好看带了攻击性，不似普通女子的柔和。怀辰看着她，只觉得有些眼熟，却不愿到记忆中寻找重合的身影。

　　        “公子，我现在脑袋还晕。”她揉了揉太阳穴，仿佛十分痛苦，“公子你长得比我还美，你叫什么呀？”

　　        也真是可笑，她来这里是为了见自己，眼下终于见到了自己，却不记得此行目的了。他微微摇头，语气淡淡：“怀辰。”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脸颊还有宿醉后的酡红：“怀辰？那不如我就叫小景吧，良辰美景，好是般配。”

　　        怀辰的睫毛颤了颤，手不自觉地握紧。他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

　　        而她因为长时间维持仰头的姿势，脖子一阵酸，急忙收回视线：“我开玩笑的，你不……”

　　        “好。”

　　        揉脖子的动作停住，只听那人又继续补充道：“你失忆期间，就呆在这里，帮我做些小事吧。珑姐会为你收拾一间屋子的，毕竟这还算她的责任。只是你要小心，这春楼不比别处，人鱼混杂，平日没事莫随意出来走动。”

　　        他难得多话。叮嘱半天，顿了顿，又瞥了一眼那笑得一脸灿烂的姑娘，道：“知道了吗，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