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中,仙雾缭绕,遍地生花,奇峰迭起,仙阁楼宇半隐在白云间,天上不时划过道道神虹,似乎是仙人行迹。
袁烈深深呼吸一下,生出一种自己满身污垢的嫌恶感,悄然落后了淑姨几步,目光复杂,突然不敢看她。
进入秘境后,淑姨格外安静,身上自然流露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领着袁烈登上一座矮峰,淡淡道:“好了,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居所。”
袁烈见矮峰之上只有寥寥几间小屋,地面铺以灰砖,砖缝中颇多杂草,显然荒废了很久。
他本就自卑自怜,斩仙圣地能收留他,他已感激不尽,便不多说,只点头道谢。
淑姨又道:“我会安排杂役弟子为你提供饮食和日常所需,你身份特殊,以后要长住在此,还需尽快适应。”
袁烈听她声音清冷,和之前大相迥异,不禁回头看她:“淑姨……”
淑姨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澜,转身便走。袁烈心底发寒,终究不舍,叫道:“淑姨!”
“怎么?”淑姨停住了脚步,却不回头,声音冷漠,似乎不认识他。
袁烈心中伤痛,讷讷道:“你,你这就走吗?”
“不然呢。”淑姨轻轻冷笑,化为一道虹光,飞下山峰。
“她的态度为何变化这么大?是了,一定是我进了圣地露出窘态,她瞧不起我了,哈哈,我又怎令她瞧得起,我本也不值得任何人瞧得起!”
袁烈眼圈微红,自卑自厌,而又自怜,想起自己被神秘人胁迫,又要被魔教追杀,而自己父母亲人还生死未卜,诸般苦楚,险些令他伏地痛哭。
等到情绪平复,袁烈浑身冰凉,心中再也不起一念,犹如万念俱灰,一步步进了一间小屋,倒床便睡。
这夜身在梦中,气血正常运行,他身子回暖,想起淑姨娇媚万端的神态,一颦一笑,一举一止,犹如刻在他心中,让他如痴如狂,为之颠倒。
袁烈这夜做了好大一场春梦,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真正沉睡。
这个安稳觉也没睡多久,他就醒了,被一股恶臭惊醒,自己身上散发的恶臭。
他睁开眼,感觉自身浑身上下黏糊糊一片,衣服粘着肌肤,难受至极。
袁烈抹了把脸,手上居然一片乌黑,也不知是些什么污垢,心中大惊:“这是什么……”
说了一句话,他终于不堪忍受,大口呕吐,吐的也都是恶心至极的污秽。
袁烈夺门而出,踉踉跄跄站在山顶,大口呼吸香甜的空气,微感舒畅。
身后有人惊呼,叫道:“怎么这么臭,你在干什么!”
袁烈诧异回头,看见一个瘦小男子不知何时上了山,看他衣着朴素,心中一动,说道:“你就是淑姨派来的杂役弟子吧?”
杂役弟子见他转身,退后两步,手捂口鼻,骂道:“臭乞丐,你第一次进入仙家圣地,肉身被灵气浇灌,洗髓淬体了,快去山下洗干净,真恶心!”
这弟子态度居然如此恶劣,袁烈羞怒交集,却不便发作,只好先压下,狼狈奔向山下。
山腰果然有一座小湖,湖水从山缝流出,流向山下,水质清澈,袁烈如蒙大赦,一头扑入,大感痛快。
等他洗净身子上岸,杂役弟子已经把干净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湖边。
袁烈换了衣服,又回到山顶,没见到人影,猜到人已走。却见地面整洁,屋内放着食盘,他心中感激,对那弟子的一点火气也就消了。
斩仙圣地的食物实在特殊,是一盘颜色各异的果子,还有一些花瓣,除此便没有其他了。
袁烈饿了很久,不假思索,一口气吃完果实,尝试着嚼了片花瓣,入口清甜,滋味不赖,当下狼吞虎咽,把花瓣也都吃光了。
这天到了中午,袁烈饥饿难耐,好在那名弟子又来了,同样是一盘花果,袁烈泛起无力感:“兄弟,圣地食物这么寡淡,怎么能吃饱?”
那弟子露出鄙夷的笑容,说道:“你懂什么?这些都是摘自药田的花果,能净化肉身杂质,打下仙路根基!”
袁烈这才明白,不再抱怨。
两人互通了姓名,袁烈知道那杂役弟子叫钱栈,以后由他负责袁烈的日常所需,两人估计要打很长时间的交道。
此后,袁烈就老老实实住在矮峰上,他发觉自己气血和力量每天都在增长,猜到是那些花果起了效果,十分兴奋。
他便每天在山中搬运山石,砍伐树木,每每都要把体力耗尽才罢休,袁烈体质进步更快,气血一天天强盛,只觉前途光明,心中舒畅。
某天,袁烈拿着佩刀又在山腰砍树,忽然眼角灰影一闪,他急忙看去,竟是一只野兔,他两眼顿时发光。
“小兔啊,你乖乖停下,让袁爷饱餐一顿!”
袁烈口中呢喃,口水似乎都要流出来了,缓缓靠近灰兔,突然一扑,却抓了个空,摔得不轻。
自这天起,山里的动物就不得安宁,袁烈每天一醒,就开始打它们的主意。
可惜,这些动物行动异常敏捷,别说能飞的仙鹤仙雀,就连最初那只兔子,袁烈居然也捉不住。
钱栈冷笑道:“这些山禽吃圣地的仙药仙草长大,凭你怎能抓得到?”
钱栈所言不假,圣地生灵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
几天后,袁烈不慎被一头仙鹿撞飞,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地走路。
袁烈大感沮丧,伤好之后仍然每天捕捉野兽,却不再以吃为目的,只是借此锻炼体质。
又过三个月,钱栈上山,这回带了一本薄册子,随手扔给袁烈。
袁烈接过一看,不禁惊叫:“斩仙经!”
钱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袁烈双手死死抓住册子,嘴上却道:“斩仙经是圣地至宝,怎么能随便给我,是淑姨让你拿来的吗?她,她……”
袁烈心中怦怦乱跳,明知斩仙经过于贵重,他拿了不合适,却说不出不要的话,双手更是死死抓住册子不放,看着钱栈,要看他怎么说。
钱栈打了个哈欠,竟然毫无嫉妒神色,漫不经心道:“放心,这是斩仙经凡胎篇的开头,只讲了凡胎境百穴归一的修炼,虽然同样珍贵无比,以方长老的地位,当然可以传你。”
袁烈想起淑姨,脸上微红,像是被人捉奸,错开钱栈目光,低声道:“淑姨她,最近怎样了?”
钱栈瞪了他一眼,做个噤声的手势,阴沉着脸道:“想死不成,圣地长老是你能这样喊的吗?”
“门中尊卑,你最好收起那些龌龊心思,否则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袁烈脸色僵住,默然片刻才淡淡道了句谢。
心中却不以为意,只是再也不跟钱栈询问有关淑姨的事情了。
斩仙经是斩仙圣地至宝,即便在整个天狼星也是排在前列的修行古经。
袁烈打开册子的第一眼就被里面阐述的种种秘奥吸引,全身心扑到斩仙经的修炼之中。
如此,又是三个月。
袁烈已经好几天没再看斩仙经了,这天他心中悸动,突然想下山瞧瞧,于是信步走到了山崖边。
怔怔盯着脚下云雾出神,他已不会像从前那样害怕了,沉默半晌,低声喃喃:“半年了,爹娘他们怎样了?”
他嘴上念着爹娘,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淑姨的音容笑貌,心神为之荡漾。
袁烈顺手抽出腰间刀,这是斩仙圣地发给杂役弟子的佩刀,他不是杂役弟子,但淑姨也给了他一把。
刀身长约一尺,和人体小臂差不多长短,是斩仙圣地佩刀的标准尺寸。
袁烈右手握刀,向前虚劈,似乎要劈开脚下遮眼的雾气。
这一刀下去,寂静无声,却打出一条光纹,荡向云层,斩开一线清明。
这是斩仙经的正宗刀道法门,他三个月已彻底领会,可惜此地无旁人,不然一定要引人惊呼。
刀锋停在半空,袁烈眼前浮现一串数字,可是那串数字变成了九十九。
“九十九年,我只能活九十九年了,这点时间够干什么,难道一直窝在这里吗?”
他心中大震,一团急火从胸口席卷全身,再无别念,发力一跳,身如猿猴般跳出十丈开外,发足往山下而去。
山脚下,钱栈守在下山的路口,和另一名杂役弟子说说笑笑,忽然看到袁烈火急火燎跑下来,喝道:“你干什么?”
袁烈向他看了一眼,脱口答道:“我要去见淑姨!”说完大步走向路口。
钱栈挡住他去路,怒道:“方长老是你想见就见的?滚回去!”
钱栈嚣张惯了,平时对袁烈也是这个口气,袁烈念他对自己照顾有加,向来忍让。
这回袁烈却伸手推开了他,沉声道:“让开,我要出去!”
两人手臂相碰,都感到对方力大无比,身体同时一震,终究是钱栈占了上风,袁烈倒退回去。
袁烈一呆,暗道:“怎么,我日夜勤修苦练,又学了斩仙经,居然敌不过圣地的一名杂役弟子?”
“袁烈!你想死吗,才练了几个月就敢跟我动手?”钱栈大怒,抽出佩刀,眼中如欲喷火。
在他眼中,袁烈一向唯唯诺诺,何曾敢如此冒犯他。
袁烈急欲出去,却被人硬生生阻拦,也生出火气,伸手握住刀柄,肉身射出六道光束。
光束从他身上六处穴窍激发,分别位于双手、双脚、眉心和心脏,遥相呼应,隐约将袁烈笼罩在一团氤氲之中。
另一名杂役弟子叫道:“钱师兄,你不是说这小子三个月前才练的斩仙经?他怎么短短三个月就开启六处穴窍了,而且,而且……”
“他修炼再快,我也照样斩他!”钱栈大怒,打断了另一人的话,大叫一声,拔刀而出。
他周身居然开启了十二道穴窍,而且其中光束耀眼,远不是袁烈那微弱的光辉可比。
袁烈无惧,此刻势在必发,绝不能后退半步,他想起往过经历,眼中痛恨和怒火交织,抽刀斩出!
这一刀斩出,他六个穴窍光束反而减弱,但刀锋带起一种奇特韵律,刀身之上浮现六团光晕,璀璨刺目!
两刀斩出的光芒在半空相击,轰隆巨响,居然是钱栈倒飞出去。
他摔在地上,浑身剧痛,满脸不可思议:“你对斩仙经的理解居然到了这一步!”
斩仙经是仙道修炼的圣典,也是刀道至高无上的圣典,袁烈这一刀浓缩了过往三个月对斩仙经的解读。
他自信对手中那篇斩仙经的理解已经通透无比,一刀在手,心无畏惧,大踏步走向山路口,另一名杂役弟子不敢阻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