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远征相遇

　　十七个月，经过无线电联系对接，远人四人组老乌、老许、老沈、小安与征人三人组吴高、维克、萨妮终于来到相约的地点。这里属于02恒星系统的最外围，尽管相距如此遥远，但是大家还是如约来到了这里。四人组的飞船驶入预定航道，与末日研究所号对接。双方减速就调节了十几次，最终还是远人的飞船更小，调速能力更强，驶入目标航道后减速并最终后退，双方飞行器最终达到了协同速度。末日研究所打开塔尖的巨型中间仓，飞船与中间舱内的缆绳挂钩，在征人小组的操作下，终于稳定固定在中间舱内。中间舱的巨型隔离罩子关闭，密封。这边远人组立即整理行囊，收拾装备，准备进入末日研究所号，那边，大型的真空空间正在缓缓加压，飞船发出了一些轻微而有规律的声响，长期在接近绝对零度和绝对真空的环境下飞行，对于飞船来说尚且需要适应。

　　当年末日研究所的高层会议室，在此时被改装成了招待室。四人组缓缓打开舱门，在指挥下进入了返回舱，最终来到招待室门口，招待室的密码锁居然还是当年的密码锁，对于四人组来说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如此古典的人脸识别锁，但是远人的大学中有非常多原地球的科技原理技术，作为学生，他们曾经被要求学习制造原理和独立仿制。小安对此尤为着迷，因此即使密码锁的访问用户中没有他们的数据，他也可以快速识别代码或通过改变虹膜快速打开密码门。

　　老沈立即中止小安的想法，进门撬锁，第一次见面就用这样的礼仪，着实让对方心里留下芥蒂。事实也如老沈预测的那样，近万年的相隔，隶属于不同文明集团的不同人类群体，一定要用最为友好的方式去迎接对方。征人组内维克打开密码锁，四人又在多重防护下逐渐蜕去宇航服和类体膜。老乌走完喷洒的强腐蚀液体和紫外线浴室，和小安打趣地说道：“你要是撬门进来，这就不是消毒仪式，而是消灭仪式了。”老许拉着小安的手说：“在没见到征人之前，我们和任何宇宙文明没有差别，都存在强烈的威胁性。小安，还有你们都要注意，待会按照既定的礼仪招待，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要慌张。还有，记住我们回去的路，如果有意外，出门还真的需要你撬锁了。”

　　进入招待室，完全没有光线，四人手拉手背靠墙，等待着与征人组的会面。“你们好，这里是末日研究所号招待室，我们是征人会谈小组。请允许我在会面之前向你们提出几个问题，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请如实回答。”征人组长吴高将讯号传达到远人四人组的面罩中。

　　“请问你们目前使用的语言是哪一种？What is your current language……”

　　“您好，我们远人日常使用的主流语言是中文。”老许答道。

　　吴高听到这样的话，立即带上转译耳机，直接开始下一个问题，“你们是否经历变异或进化，能否知晓前地球生活环境，是否需要调节新环境？”

　　老许继续说道：“我们曾经长期生活在水中，用以抵抗开普勒452b的强大重力，我们目前可以承受原地球及其三倍左右的重力，对于空气的要求比原地球高，需要25%的氧气浓度用于提高代谢，承受负担。光线要求我们比较没有特殊，原太阳或类似恒星可见光波段和亮度即可。”

　　这头的维克正在按照要求调节招待室的条件。“为了我们双方尽可能在无防护服的情况下会面，我们对此房间的环境值做出了调整，你们前方的红灯亮起后，你们可以关闭的呼吸阀，打开你们的面罩，呼吸一下这里的空气，之后我会调整这里的光线和重力，如果不舒服可以提出，我们立即中断微环境改造。”

　　“好的，您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外交官，想必你们的团队一定很专业。我们尽可能服从您的安排。”老许对这份安排表示出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红灯亮起，四人摘下呼吸阀，四人尝试呼吸第一口空气，一股化学反应加物理状态变化的“工业味”空气进入他们的鼻腔，虽说不好闻，但是并不是难以接受。老沈表达了已经适应空气的动作后。红灯有亮起变为闪烁，之后又闪烁着其他颜色的光，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规律，但是却又是七色光的范围。老乌感觉不太适应，因为他曾经的环境有些过于昏暗，其他三人拍拍他的后背，给他的视神经所在穴位做了推拿，老乌闭上眼睛歇了一会，之后慢慢睁开，反复几次后终于适应了下来。

　　终于一道白光从顶部向下打下来，四人开始有些不适应，却又不得不睁大眼睛去了解这眼前的景象。原来，这招待室与当年的高层会议室格局并未改变，远人曾经在改造的人工岛上复制了末日研究所的建筑，包括人组以及部分原理想世界组织的初代远人提供了大量内部构造资料。没想到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既然如此熟悉。不过这来自地球配方的白光，却与他们常年生活的开普勒452恒星有些差异，在他们眼里显得有些过于温暖了。

　　“请你们尝试着进行一些活动，查看这里的重力你们是否适应。”另一头的麦克风里面传来新的指令。

　　四人相互搀扶，先沿着墙边和门把手进行一些下蹲和抬腿。小安一下子来个立定跳远，足足跳了七八米远，不过没适应身体机能，没能站住。起身对大家说道：“我看还挺合适的，比我们开普勒452b的重力小很多。”

　　“好的，你们顺利通过了环境调节测试，我们这就出来。”原来中央会议室的环形办公桌整体向下撤去，新浮台缓缓上升，出来三位身着征人战斗服的人类。

　　“你们好！”“你们好！”老许和吴高相同的问候语，表达了他们对对方的好奇和诚意。

　　“没想到您一行四人就敢冒险前来对接，我想即使是在你们的组织那里您的行为也是比较冒险的吧！”吴高激动中又有些疑惑。

　　“那是当然，我们四人前来的确是违抗了我们高层的命令，准确地说是先斩后奏了。不过我们的高层很人性化，在不久前他们同意了我们的访问计划。”

　　“一万年没见，以为你们的进化会很大，我们做过分析，认为开普勒452b的环境你们会被重力压地很矮，没想到咱们的体型相仿。”吴高问道。

　　“您说的问题并没有出现，因为我们改造星球的居住环境，并且我们的人祖和人母担心我们长时间在不同环境和重力下生存会使我们向不同物种进化，到时候一个猩猩，一个狒狒，岂不是很尴尬。”

　　“人祖，人母，我不太清楚你们说的是谁，但是我能猜出个大概，能在你们的文明和我们的文明中都拥有这样殊荣的，人祖必然是许皓轩了。”

　　“是的，但是后面还有很多故事，现在不方便谈。我看你们这里居然还有一位女性，你们的社会活动形式是怎么样的，不同性别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她是萨尼，是我们征人的医疗兵，胆大心细，为了照顾我们的生活，也是方便建立良好的社会关系。萨妮，向远人的几位客人问好。”

　　萨妮：“收到。”一个漂亮的军礼，配上紧致贴身的战斗服，能完美契合萨妮的好身材，老沈，老乌，小安都有些腼腆，在老许的提醒下，主动和萨尼进行问好，并握手表示友好。

　　吴高继续说道：“我们长期进行漂泊，物资补给严重不足，绝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冬眠舱中度过。尽管我们仍然是家庭制，为了存活我们依然保持着同性集体生活。”

　　“那你们是如何保持族群的繁衍的？”小安抢过话题问道。

　　这头的维克也替吴高回答：“我们漂泊的前500年里，人口严重不足，有限的承载限制了我们的生育，为了管控，首任首领周浩然命令研制了控制交配期的药物，服下之后，我们的身体只会在一年中的部分时间会产生对异性的冲动，只要对不同人服用不同感情期的药物，就可以有效解决生育问题以及同居问题。后来长期漂泊，很多产妇的孩子营养不良或难以适应环境而夭折，又颁布了一个新的社会抚养法，即所有胎儿都需要在一定的妊娠期内由母体转向人工子宫培育。可以提高生育率也可以方便管理。目前我们需要很多新的人口，所以全部由人工子宫培养，不允许中途转移发育环境。”

　　“这点我们讨论过，也想到过。尽管不人道，但是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法。”老许说道“这样问下去，我们就算不累死，也要饿死。一起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我们征人不能和客人在一起吃饭。至于道理，我想你们也能猜出来。”萨尼说道。

　　这点道理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只是想想觉得虽然看似必要，但是被人防了一道，却有些难受。双方协商可以共进晚餐，但是不允许共餐，并且食物全部由征人提供。

　　过了些许时间，四人感觉适应可很多，但是刚适应的身体就又被破坏了。如果说远人远走新星球，建立了新的发达的文明，那么征人则是在野外生存，生死有命的舔血生活。以巨型飞船作为家园的征人，无法耕作，更没有多余的能量去饲养动物。任何敌人本身，就变成了可以消化的美食。

　　招待室的地板变成透明的玻璃样式，下方密密麻麻的东西向他们涌来。慢慢靠近，挤压，到了近处四人才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竟然是02星人的耳朵。“这飞行的17个月中，我们三人累计吃掉了10万支耳朵。这种劣人就在这个星系，我们刚刚完成了对这个星系的殖民，他们的耳朵比较小，有些吃不饱，我们一顿能吃好几十个呢。”萨妮端着做好的“耳朵料理”，向远人小组表达了衷心的进餐邀请。

　　02星人和我们保持了几千年的友好合作关系，没想到这次居然被“同胞”做成了肉菜。四人尽管饥肠辘辘，吃了很多压缩食物，但是这种抗拒的念头压住了对于食物的冲动，在他们眼里，这就不是食物。老沈说了几句漂亮话，用远人身体没有适应为由推迟了进餐。目前来看，吃饭是小，未来两大文明若真的融合，那么这种不适应就会蔓延到各个人群，各个角落。

　　想到未来融合，必然会出现严重的矛盾，一种文明圈养另一种文明，或者两者相互歧视，社会长期混乱。这需要修改大量的社会制度并且需要很长时间的融合，至少需要一千年。老许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而另一头的吴高也看出了他们的“矫情”，如果远人那边在科技和社会建设上都高于征人这边，这种不习惯一定会演化成歧视。

　　老沈和老许打量了眼神，他们都想到了一起。为了不发生后续的矛盾，一些话还是应该当面说清楚。

　　老沈说道：“我们远人世代有着八字口号，诚实/好客/和平/回归。对此我们不仅深有感触，并且身体力行。这宇宙中没有一种文明值得被轻视，因为进化爆炸及快速复制自我的属性，我们不建议也不允许侵虐别的文明。文明应当以自给自足为首要目标。我们现在不得不说出实话，你们杀害的正是我们的友好邻邦02星人，他们受邀来我们开普勒452星系参观并学习星球改造，目的就是提高他们星球的文明。现在你们杀了他们，会引起文明之间的屠杀。我想很多02星人不论生死都没搞清楚什么是你们，什么是我们。”

　　“这又如何，破坏了你们的关系，难道活下去不比什么外交更重要吗？”吴高问道。

　　“我完全能理解你们所处环境的行为，但就目前而言，我们远人星系完全具有接纳你们全体人员的能力。我们很矛盾，我想你们可能已经和02星人打得不可开交，而02星人会以为是我们远人埋伏屠杀他们。”沈归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萨妮立即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本来我们征人完全可以找一个星系建立自己的文明，何必受这样的折磨，你们的人祖留下遗言，希望我们找到你们，和你们汇合，之后提升科技，收集能量，回到太阳系，回到地球。我们一路上基本都在目标航道上进行征服，我们不是野人，不受你们的歧视。如果你们觉得殖民02星人是我们滥杀你们就错了，我们猜到你们可能人比我们多，科技比我们先进，就想这次占领星系，定居下来，之后我们一起生活，建立一个文明圈，最终返回地球。”说到这里，萨妮更是有些哽咽。

　　一句话没说得老乌终于开口：“各位不需要也没有必要争吵，什么困难我们都要面对，大家已经在一起了，后面会有结果的。你们的苦衷我能理解，我们的外交原则也确实因为你们的举动而被破坏和误解了。你们对02星人的征服不会如预想中顺利。”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控制了他们星系的大部分星球，俘虏了他们大量人口。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会办的漂漂亮亮，没有人知道02星人不是我们。”吴高颇有自信地说道。

　　老乌反驳道：“从事实上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异常，你们与你们总部的联系是否已经中断了一段时间。”

　　征人三人面面相觑，维克小声试探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与总部原定每周一次的联系已经中断了两次，刚才我还以为是我们极速降速造成的仪器故障。”

　　“我知道两个原因，不妨说给你们听听。”老乌继续说道：“接下来我说话你们一定要有承受能力，这次是我们害了你们。”

　　“直接说吧，我们没什么好怕的。”吴高有些不服气。

　　“首先，02星人有特殊的能力，他们的肌体可以无限再生，所以这些耳朵他们可以长上来，并且02星人还有一个特殊能力，就是他们的身体可以承受巨大能量的恒星耀斑。按照时间推算，你们的本部因为耀斑而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并且失去了电子通讯能力，也就是说，你们只能拖着虚弱的身体和02星人使用冷兵器作战。02星人可能利用这个你们不知道的情报集体冲破殖民控制，与你们发生了二次战斗，我只能说胜负犹未可知，你可以估算你们的胜算和伤亡。”

　　征人小组瘫坐地上，喊着不可能，有些歇斯底里地哭泣。“太阳耀斑为什么我们不知道？不是光速的吗，我们为什么看不到？”

　　老乌将三人扶起来，长叹一口气说道：“一些事情你们不知道，就连绝大部分远人也不知道。我长期在星系联络处，我知道。你们不要觉得和平，好客是虚伪的？我们这片巨大的恒星系，最高的文明是12星人，他们在一万二千年前就做出了我们目前都未做出的戴森球，他们的隐蔽岗哨遍布这片宇宙，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一定是他们。以前在地球，他们被称为塔比星人。”

　　老乌将视野望向远方：“远人之所以奉行好客，和平的外交政策，与其说是我们当年吃了星际战争的亏不如说是感受到了来自塔比星高度文明的无形监督。”老乌的话说出来，不止征人小组惊讶不已，连自己的伙伴也都吃惊到难以置信。

　　如果什么和平好客是被迫的，他们终于理解高层对所有人隐瞒这一事实，也理解了高层对他们率先与征人接触的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