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辞去主考一职？”
“是”
“为何？”
临音立在堂前，神色恭敬的瞧不出半点异样，“臣下才疏学浅，担不起此重任。”
闻言谷神面色微冷，俨然有些不悦。
“主考一职，乃是神上钦点，你竟如此辜负他的栽培？”
临音再拜，更显诚恳，“能得神上赏识，是臣下毕生之幸。”
“然本次考核事关重大，绝非临音一人所能决断，何况尊上今日既已现身点拨，又何需臣下画蛇添足。”
“放肆！”谷神怒斥，“你这是怪本尊干涉考核，让你失了面子？”
“临音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脸上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审视他良久，谷神眉间愠色一点点平复。
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慑人心魄的压迫感。
“罢了，之后的两场考核，本尊不再过问。”
“尊上英明”
谷神一瞪：这人听不出他说的是反话吗？！
“臣下告退”
“......”
得了谷神的承诺，临音也不再多留，退出元守宫，就回了北号山，为接下来的考核做准备。
“查得如何？”元守宫内，临音一走，谷神就迫不及待的召来了王宣令。
“崇玉、乐君玑回到寝舍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九虎约着与其他人去了三百里外的集市一趟，其间与公孙丞发生了一点争执，不过很快就被其他人劝开了。”
“他没有在寝舍里静养修炼？”
虽说小小一场幻境模拟还不至于让他们伤了根骨，但也足够让他们心脉震荡几日，认识到自己有多脆弱渺小了。
可九虎居然还敢出去玩闹？！
“白虎少君与公孙丞争执时，派去的人听得几句，似乎正是为接下来的考核寻几味灵药才去的。”
“想来不在寝舍勤加修炼，也并非全是因为耽于玩乐。”
隐下诸多细节不说，深知谷神为人的王宣令将每一句话都回得恰到好处。
可谷神听后仍旧烦闷地摇了摇头，“这些后辈到底是太不懂事，也是被家中长辈惯坏了。”
天妖之争愈演愈烈，他们天赋卓绝却只知道安于享乐，简直浪费光阴。
看来日后少不得要对他们严加管教。
“水族那个如何？”其实不用王宣令回答，谷神也知道，阿鱼肯定更为懈怠。
不想王宣令的回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去拜见北海族长了。”
“嗯？”
“听说，是有些问题要请教北海族长。”
“倒是知道动脑子了。”
谷神并不介意喜欢动脑子，耍心机的人。
因为阿鱼若绞尽脑汁想要通过考核，那就说明她很期望成为天界战将，天界在她心中的地位，能给她的权势远高于水族。
水族若愿意给阿鱼出谋划策，甚至动用一些“走捷径”的小手段，那就意味着还把昔年的誓言当一回事，把他当一回事，仍视天界为主。
“那接下来的考核？”
说到这个，谷神的神色又是一暗，“临音还是不明白本尊的苦心啊。”
“害”本该沉闷严肃的气氛中，王宣令却露出了一个劝慰的笑，“仙君年轻，难免有些意气，本次您与神上又对他委以重任，仙君必然是想大展拳脚的。”
“这不就跟凡界人家，儿孙第一次出门做生意，嫌长辈唠叨一样吗？尊上何需跟他计较。”
“等他摔了跟斗，自然就知道您说的才是对的。”
“何况有您这样的靠山在，又能闹出什么乱子。”
“哼，你倒是会说”一通马屁下来，谷神只觉心情舒畅。
随即又想起风神的话，觉得确实应该放放手，让临音自己去锻炼一下。
毕竟他将来若是成功化龙，总得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才行，怎么能时时生活在他的保护之下？
想通这一点，谷神也不再纠结，“罢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全权处理吧。”
“尊上英明”
“对了，还有一事。”
“您吩咐”
“吩咐倒谈不上，不过众学子中，有位来自东极御妖城的，本尊瞧着还算有趣。”
“可惜太急功近利，不宜重用。”
“你得闲时去瞧瞧，看看其家中是何情况，竟将女儿教得这般不知进退。”
这话的意思，王宣令哪里听不出来？
这是要将人用在暗处，又不想有任何牵扯。
“是”神色从容地应下，这种事倒也见惯不怪了。
只是回去查清楚缘由后，王宣令还是忍不住唏嘘。
谷神一句话，当真毁了人一生。
还得闲时去看看人家中情况？
这御妖城姜家人丁兴旺，又素来看重名利，如果知道姜桃这次连最后两场考核都没有参与，就被勒令出局，那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
谷神哪里是想让他去看看人家里情况，而是想等着这姑娘走入绝境后，再由他去“救”其一命，收为己用。
“唉......”越看姜桃的回答，王宣令越是惋惜。
这样的法子虽说正和谷神心意，但决不能当众说出。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照办。
......
让人进去通报后，阿鱼就在门外等了起来。
与东海不同，北海不仅更冷一些，守卫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和善。
从刚才差点将她当成外敌一枪戳死，到不情不愿的进去通传，以及现在防什么似的防着她，一切都在说明，她来的不是时候。
尤其在看到承重柱上有火燎过的痕迹，阿鱼更加确定她来之前，应该爆发过不小的风波。
“大哥，请问还要等多久？要实在不方便，我下次...”
正打算走人时，两人相互客套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帮她进去通传的守卫，神情比之刚才更为愤恨，也不知道是触了谁的霉头。
“涓离族长还是要将手底下的人管得严一些，免得都见了天界大神都不认识。”
“我是可以不计较，但日后若是惹出乱子，您怕是也不好交代。”
一脸“凶相”的涓离拱手一拜，尽量显得谦恭随和，“大神教训得是。”
“行了，都到门口了，也就不必送了”说完不经意的往阿鱼的方向一看，“哎，这姑娘是？”
果然来的不是时候。
挂上七分敬重，三分略显惊慌的表情畏畏缩缩上前，“水族后辈，见过大神。”
“你就是本次水族参加考核的那个？”
“正是学生”
祝成点点头，“嗯，根骨倒是灵秀，就是胆子小了一些。”
“......”阿鱼怯懦地低下头，一副吓得不敢说话的样子。
涓离趁机上前解围，“大神勿怪，这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实在有些失礼。”
转头就对阿鱼呵斥道，“丢人的东西，还不进去！”
“是”阿鱼迅速消失，哪晓得刚走两步——
“哎”祝成亲善一笑，就将她留在原地，“涓离族长何必如此动怒，少年人有些毛病也是正常，以后有名师教导也就好了。”
心知祝成其意，涓离也只能赔笑，“她哪里能拜得什么名师，不给水族丢脸就万幸了。”
祝成却也不是好打发的，竟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涓离族长说笑了，我看这孩子就很好。”
然后无声无息地撤了法术，向阿鱼走去，“我这次来得急，身上也没有带什么礼物，唯有”
“大神哪里的话，您已经送给学生最好的礼物了。”
“最好的礼物？”祝成一时被她忽悠住了，不再继续掏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转念一想，不免面露喜色，难道这姑娘早有意拜他为师？
继而说话都温和了许多，“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礼物。”
“......”旁边的涓离顿时头大，不由的顶着一张满是疤痕的脸，对阿鱼疯狂使眼色。
阿鱼视若无睹。
并十分恭敬的对着祝成一拜，一脸真诚道，“昨日考核，谷神尊上现身点拨，奈何学生学识浅薄，又实在愚钝，竟连尊上所言的十分之一都未能领会。”
什么？！谷神昨日去了考核现场？
“......”祝成心道不好，又下意识想听阿鱼到底想说什么。
万一谷神只是去看看呢？他可不能错失招揽水族的机会。
“下来就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笨了，不适合参加考核，甚至会在接下来的考核中丢了小命......可您刚才说学生根骨灵秀，让学生一下就有信心多了。”
“可见，您可比谷神尊上”
“放肆！你怎敢妄议尊上！”祝成怒声呵斥。
当场就明白阿鱼打的是什么主意！
阿鱼眨眨眼，一脸的不明所以，“可是大神您就是比尊上”
“你给我闭嘴！”祝成又急又慌，激动之下竟一袖扇过。
一早瞅准时机的涓离立马一个闪现，就将阿鱼拉到一边，护在了身后。
“嘭！”地上立即多出数道裂纹。
“哇！”涓离还来不及“道歉”，阿鱼就嚎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你好凶啊...呜呜呜......我又没有说错，你干嘛打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涓离赶紧“恨铁不成钢”地跺跺脚，“唉！看你这孩子！叫你不要乱说话，你非不听！”
“看吧，挨打了吧！活该啊你！”
“......”回过神来的祝成也是一脸铁青。
简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能哼了一声，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片刻后......
“行啦，人都没影了，跟我进来吧。”
“哦～”阿鱼麻溜地爬起来拍拍屁股，整理一下仪容仪表。
再看刚才的守卫，表情都慈爱了许多。
然而，跟着涓离一进书房，阿鱼才发现他依旧是一脸凶相得让人瘆得慌。
“这种方法以后不可再用。”
“是...四叔。”
“嗯，坐吧”面无表情地应下这声“四叔”，涓离也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恶。
奈何当年受了重伤之后，这副容貌就再也回不去了。
偶尔挤出个笑容，反而吓得别人直哆嗦，还不如现在这样正常一些。
“你来找我是为之后两场考核？”
阿鱼点点头，正襟危坐的板凳都只敢坐前三分之一，“是。”
“我想让您帮着出个主意，看看有没有办法让我之后的两场考核成绩能好一些。”
涓离认真想了想，决定先问她几个问题。
“今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想收你为徒的大神，可不止祝成一个。”
“可祝成是最心急的一个？”
涓离欣慰地阖阖眼，算是对阿鱼的肯定。
“可他并不是真的看中你的资质。”
六界之内，天赋卓绝的何其多也？能称之为天才的，上了天界也可能只是个洒扫小仙。
“阿鱼明白”
每一个考生背后，都代表着一股势力，或大或小，但无疑都是收徒的考量之一。
“但凡位列大神，气运必与天地相连，有的甚至关系到一方兴衰，而收徒必会造就一场因果。”
“是而许多大能，都不会轻易收徒，或只收一两个亲传弟子，再让弟子代为收徒。”
“像这般为你们安排考核、拜师是形势所迫，也实属无奈。”
“但这只是对天界的掌权者而言。”
“对于各路大神仙将，却是个培养自己势力的好机会。”
天妖之争总有结束的一天，谷神现在容得下那些战将，以后可不一定。
齐心协力对抗妖族是可以，但总不能不留后手吧？
再恶劣一些，若天妖之争是天界败了，那各自为政的局面必会更加严重。
而越是大能，越轻视血脉情缘，对他们而言，一个资质好的弟子可比所谓爱人生的子女重要得多。
他们对阿鱼便是如此。
所以，收她为徒也是招揽水族的最好方式。
“那四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涓离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后两场考核，你不必拿太好的成绩，只要不被淘汰即可。”
“为何？既然去天界已是注定，那自然是全力以赴才是，最关键的是...”
左右看了看，在得到涓离肯定的眼神后，阿鱼才继续道，“昨日尊上对侄女的回答甚是不满。”
“若接下来的考核表现太差，怕是会让尊上觉得我是有意懈怠。”
藏拙也要有个限度，她毕竟在敬节堂学习了一百年，又是水族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可能样样不如别人。
涓离摇摇头，心道阿鱼还是太年轻。
“其实无论你后续的表现如何，在尊上心中都没有本质区别。”
这她就更不懂了。
“既然没有区别，那为何不能表现得好一些？”
“因为考核前十名有机会成为神上的弟子。”
风神，众神之上，故称神上。
“嘿～”阿鱼自嘲地笑了，“这您就想多了，我哪有那好运。”
涓离不由得白了她一眼，“其次是上曜星君，这位乃众星之主，飞升上神已有万年。”
“我记得天界目前只有两位上神，那另一位是谁？”
“另一位是花神婔云，统管花木两部，可以说万物生机有一半在她手中，此番也是奉了旨意，要在前十名中择一人为徒......”
阿鱼的脸渐渐沉了下来。
“至于其他几位，至少也是修了几千年的大神。”
“而我刚才也说了，大神之因果非比寻常，你若成为他们任何一位的弟子，并非幸事。”
涓离最怕的是，阿鱼会被风神或上曜星君其中一位看中。
成为他们的弟子，固然能承接泼天气运，可势必也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何况风神...”涓离说了一半又赶紧住嘴。
不能说？这她熟啊！
阿鱼识趣的，“啊？您说什么？”
“没事”见她没听清，涓离松了一口气。
“总之你听我的，名次别拿得太高。”
“可......”这真的很让人为难。
“有话直说”
阿鱼斟酌了一下用词，对着“凶神恶煞”的涓离，她实在很难直说，“我就是觉得，如果名次太低，怕是...很难选到好的师父。”
她之前是觉得能拜到师父就行，哪怕是个仙官。
但是吧......也不能真随便拉个人当师父是吧。
“你啊”涓离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心思都写脸上了。
“放心，能做你师父的人选，即便不是大神，也绝不会差。”
啊？阿鱼不太信的样子。
安排这么随便，师父难保也不会很随便......
“至少不会比我们差。”
哦，那行～
确实不随便。
“那就听您的。”
“这就对了。”
“那四叔，我就先走了，寝舍那边”
“不急，你应该还没有称手的兵器吧？”
嘿嘿嘿，阿鱼暗喜～
“是没有”
“那跟我去府库挑几件好的”涓离说着就起身向外走。
阿鱼屁颠屁颠地跟上，“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吧～”
“害，自家人客气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