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想起和顾菡的相遇,我总是忍不住地为她的放肆所惊叹。
和我蜷缩成光滑圆球的方式相反,她就是个炸了毛的刺猬。
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也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互补吧。
我从未见过精力如此旺盛的人,也没遇见过聊个天话题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的人。
顾菡爱好太广泛了,似乎没有那个领域的东西是她所不感兴趣的,但她每次都只是浅藏辄止,一旦有了超乎常人的见解,她便要转战另一片天地,而不是一门心思地往深处钻研。
除了学生会,她不仅加入学校里的各种社团,在网络上也找到了五花八门的组织。
就算不上课不看书,每天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我真不明白她是如何合理分配时间才能达到平衡的,假如开个管理时间的课程,估计她也能说上半天吧。
“你就是太贪心。”
好不容易和她吃个中饭,我掷地有声地教育她,和她说话从来就不需要藏着掖着,直给反而让双方都舒服。
“是啊,我要在死之前把想经历的都经历一遍,这样才值嘛。”
“你有那么多精力吗?”
“还好吧,主要的事情也不多,大多数的琐事靠边站,精力不就腾出来了?”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分了。”
“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厉害,我不服不行。”
“好了,莫莫,我得上市区一趟,去拿下之前定的布料,我给班里女生设计的演出服,得抓紧缝制了。”
“服装设计和裁剪你也做?”
“嗯呢,试试看呗,好像挺好玩的。”
“你以前做过吗?”
“没有啊。”
“那你啥也不会,能行吗?”
“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再说了,现在网上什么东西都能查到,我就按照步骤来就好了,没什么难度。”
“我真服了,就你这摸石头过河,能按时赶制上吗?”
“玩砸了再说呗,大不了重新租几套。”
“行,顾老板财大气粗。”
“好了,莫莫,下次约啊,我先走了。”
“赶紧走吧,大忙人~”
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少,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匆匆聊几句,她总有乌七八糟的事情缠身,我也只是她转场之间的调剂。
在室友都名花有主之后,谈恋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们生活中的主要课题,除却按部就班的课程,偶尔与顾菡吃一顿像这样半途而废的饭,我的空闲时间愈发显得充裕起来。
一个人待在宿舍也没啥意思,课程的学习只要认真听下课及格就绰绰有余,于是我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地看书。
只是独自呆坐在宿舍容易胡思乱想,虽然我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什么,似乎总是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也许是环境不对,后来我索性带着书去蹭课。
在别人的课堂上看课外书,勉强有点高中那时偷偷摸摸的感觉,本来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没想到效果卓群,呆也不发了,神也不游了,书看得特别好。
我就是这样遇见的苏廷生。
没什么浪漫的邂逅,只是那天照常在挥别了几对比翼鸟之后,我胡乱撞进了一间宽敞的大教室,找了个倒数第三排的角落坐下,看着三两成群的陌生面孔走入,用想象力填补他们的人生。
上课铃响,喧嚣声戛然而止,任教老师准时站在了讲台面前。
离得有点远,我没戴眼镜看不真切,只听到浑厚低沉的声音在教室里萦绕回荡。
我饶有兴趣地托腮看向讲台,模糊的线条勾勒出高挑的身材,自顾自的讲课方式似乎完全不顾及所有听众。
视觉、听觉、触觉,各种感觉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帮我们收集所有外在信息,交给大脑综合分析,这是生命为了趋利避害所进化出的特殊功能。
但有的时候,感觉太繁杂,反倒容易让人忽略重要信息。
既然看不清楚,那就干脆闭上眼睛好了。
切断了画面,仅靠耳朵分辨,我似乎听到了声音里面暗含的倦怠之情和话语与停顿之间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叹息。
所以他是一位怀才不遇的人吗?
我睁开眼睛,摆脱基于自我想象构建出的人物性格,用窗外茂密的树叶与虫鸣扫清脑海中的镜花水月,翻开书本,慢慢沉浸。
不知道是昨夜睡得太晚,还是老师的声音太过催眠,我能感觉到神思慢慢变得模糊,但我还残存着些许意识,没有完全沦陷于睡眠之中。
我能感觉到发丝从耳后滑落,微风吹拂着,若即若离地撩拨着我的手臂,有点痒。
仿佛在下课前的一秒钟,我自梦与醒之间跌落,重新回归现实。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铃声响起,老师停止了书写,迅速交代了几句课后习题,收拾教学用具转身离去。座位上的人也稀稀拉拉地起身离开。
我揉了揉有点僵硬的脸颊和微微发麻的胳膊,盖上书本,收到手提包里,刚准备起身,突然身旁响起说话的声音,我侧脸,才发现,我边上离了大概两个人的距离,坐着一个男生。
有棱有角的轮廓,浓眉朗目,虽说谈不上多么风度翩翩,但感觉很阳光自然。
因为神思还没彻底归位,再加上没预料到此种情况,以至于我只判断出了他刚才是在对我说话,却记不起他说了什么。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看你上课睡着了,笔记要不要借你?”
声音虽然比不上任教老师的浑厚动听,但还可以。
“不用,谢谢。”
我不想解释太多。
“好的。”
他的声音有点悻悻的。
我起身从他身边走开,转天就忘了他。
对于记录时间我一向缺乏最基本的训练,自然也就不记得过去了多久,但足够我模糊对他的一面之缘。
室友组织的联谊,虽然我不明白几个有家有室的人还策划这种事情干什么,但我因为痛经的缘故居然没想到什么合理的理由拒绝。
KTV是最好的场所,昏暗的胡乱的灯光,掩去瑕疵,遮挡小动作,简直不要太合适。
我端坐一旁,感受着肚子里涌动的疼痛和耳膜旁震动的疼痛,居然自残地升起一股内外交相辉映的感觉。
大概是鬼哭狼嚎的惨烈和群魔乱舞的奇异,当他干净清澈的歌声响起时,我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