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我想过,上神会区分资质设考核。我以为不过是划地游猎,谁知她剑走偏锋,不考修为测人心。
趁还没开始,走为上计。
“陈公子,我肚子不舒服,失陪一下。”我转身分人群往外挤。
陈公子郁闷道:“测试开始了!”
“啊?”我抬头往上看,一层淡紫色弧光正覆盖我们。哎?这有点过分了啊!也不提前说一声。偷窥别人隐私,可耻!
没等我抱怨完,一阵眩晕过后,我被卷入一片黑暗。朦胧中,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凉凉的,我以为是雨。睁开眼才知道,竟是飘落的桃花。我环顾周围,桃林深无尽头。枝头桃花粉红,好似永远都凋谢不完。
我站起身,发现衣服是月白色男装。
“我暴露了?”
不远处,有座红漆凉亭,亭里除一些雅致桃木桌椅,还有我熟悉的酿酒用具。“我的执念是…酿酒?”
不会这么简单吧?我是执着一种桃花酒,至今没研究出酿制方法。我走进凉亭,桌上有半竹篮桃花。
“莫非桃花酒是走出虚境的关键?”
不管了,先酿酒再说。我提起竹篮,又摘了些桃花,之后去找水源清洗。这座桃林又深又大,不知道待会还能不能找回来。绕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山涧,石缝里有泉水蜿蜒。我把竹篮浸在水里,欲洗花瓣。
然而,水里的倒影吓了我一跳。
我的眉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火莲!
这哪是虚境测人心,分明就是照妖镜。
完了!我暴露了!
忽然,物转星移,待视线重聚,我已置身武英广场。我木然迟钝,一时难以适应转换。我看到周围的世家子弟,神色恍惚,如梦初醒,比我好不到哪去。
“好了,虚境测试完毕,手心有往生花者入选。”一道深厚有力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摊开双手,看到右手心有一朵小花。
那道声音又响起,且离我不远。“入选者,明日酉时于勤业殿听训。”
我抬头寻声望去,那人慢步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中。他穿枣红色长袍,以红木束发。不知是否巧合,他转向我这边,与我目光相接。他双眸精湛,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旋即,他嘴角微弯,勾出一抹笑,笑里带着几分桀骜不驯,随后他转身离去。
他的笑意味深长,似有言外之意。
我心头蓦然一紧,心脏也在胸腔里“咚咚”的跳的剧烈。
回到客栈后,我仍魂不守舍。饭间,我窝在椅子里,望着窗外发呆。脑海里反复琢磨那人的眼神,他分明是知道了,可他为何还要让我入学?
秘而不宣,我想多半是阴谋。只是不知道,这阴谋是针对我,还是另有其人。
在我发呆时,有人拿手晃我,应该好一会了。
“我可以坐这吗?”
看到那张面孔,我以为还在发呆,甚至出了幻觉。我有些局促,一向嬉皮笑脸,不知厚脸皮为何物的我,竟然紧张到口吃。“赵、赵小姐。”
“我可以坐这吗?”赵瑾又问一遍。
我急忙道:“可以,当然可以。荣、荣幸之至。”
赵瑾抿起嘴角,似在憋笑。我这才想起,我以女相示人,不该用“荣幸之至”这个词表达我的诚意。
我不知所措,想搭讪又不知该说什么,场面有些尴尬。
“你、你喝酒吗?”我慌不择言道。
“如果打扰你,我可以再找人拼桌。”赵瑾过意不去道。
我急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慢熟。我叫慕飞渊,很高兴认识你。对了,你应该也入选了吧。”
赵瑾僵了僵,似肃然起敬道:“原来是长白峰少君。”
这时,小二端上我点的饭菜。赵瑾欲找小二点菜,我抢先道:“小哥,再来几个菜,我俩一起的。”
“那怎么好意思?”赵瑾道。
我心机道:“下次你请嘛。”
“也好。”赵瑾妥协道。
在承天,赵瑾的身世不算秘密,毕竟上月峰是三峰之一。上月君膝下无嗣,恐后继无人,便接与娼妓之女入府。虽然外界诟病颇多,但令上月君欣慰的是,赵瑾天资过人,她的修为在承天也是屈指可数的。
如果不是我男扮女装,承天第一女修非她莫属。更难得可贵的是,她不受出身影响,反而有负重前行的坚毅沉稳。
饭后,我和她一起上楼。在二楼拐角处,一个奴仆端着残羹剩饭撞到赵瑾身上。“哗啦”一声,菜汤剩饭洒了一地。奴仆见闯祸,不顾地上碎瓷片,“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忙道:“小的该死!”说完便伏在地上听候发落。
赵瑾见他跪在碎片上,顾不上男女之别,急忙拉他,“小心碎片!”
“小的冲撞姑娘有罪。”奴仆执着认罪道。
我看身形眼熟,便凑过去瞧个仔细,不禁惊讶:“倾竹?”
倾竹这才肯抬头,见是我喜道:“慕少君。”
赵瑾意外,“你们认识?”
“他家主子是驱月公子。”我像在炫耀自己一般自豪。
“承天第一画师?”赵瑾惊讶。
我和赵瑾把倾竹拉起来,赵瑾蹲下身镊掉倾竹膝盖上的碎片,倾竹受宠若惊。赵瑾道:“伤口虽小,但沾了汤水,怕会感染。”
“小的皮糙肉贱,不碍事。”倾竹窘迫道。
赵瑾迟疑一下,道:“我房中有药,跟我来吧。”
“多谢姑娘,可小的还要侍奉公子。”倾竹腼腆道。
我道:“没事,我去知会他,他住哪间?”
“那间。”倾竹为我指道。
“待会见。”我怀着小心思欢快的小跑向陈公子的房间。
来到陈公子门前,我敲门道:“陈公子?”
“少君。”陈公子开门含笑道。
我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些拘束,“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请进。”
进入房间,房内有股淡淡的香。我看到桌上有一只镂空小香炉,做工十分精致,不像客栈配置。香炉、茶、书,陈公子倒是个讲究人。
我坐在陈公子对面,陈公子递来一杯茶,问:“少君怎么找到在下的?”
“刚才碰见倾竹了,还害的他被扎伤。赵姑娘带他去包扎,我便来找你了。”我叙述完,品了一口茶,努力的回味着。
“如何?”陈公子笑问。
“我见过别人品茶,什么入口涩回味甘,都能写出千字文来。我不大懂茶,但我擅长酒,不仅会品还会酿。”
“那改日我可要向少君讨一杯酒了?”陈公子捧场道。
“听说小神峰就有桃树,还是蟠桃的种子,花开百年才结果。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开花,有机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谈起酒我便兴奋起来,差点忘了我此行的目的,便道:“我酿的酒一般人可喝不到,你是不是提前答谢我一下?”
陈公子一怔,转而笑道:“原来你是有求于我。”
“你能帮我画一个人吗?”我不兜圈子直言道。
“人?想是心仪之人吧。”陈公子洞察道。
我挠头憨笑,不言而喻。
陈公子笑了笑:“既是心仪之人,在下怎敢代劳?”
“也是哈。不过,我不会画画,你可以教我吗?”我祈求的望着他,期待他的答复。
陈公子似有顾虑,他摇了会扇子,道:“这是个长功夫。如果少君能坚持,沉得住气,在下愿意效劳。”
“多谢陈公…,啊不!师傅。”我谄媚道。
陈公子连声道:“少君客气了。”
拜完师,我回到客房中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大半天应是了解分班,安排宿舍等。那剩下来的时间怎么安排呢?
其实我心里是有主意的,就是不知道师傅和赵瑾敢不敢陪我?
晨鸡报晓,朝阳充斥整个房间,亮堂的让我想睡个懒觉都不成。我浸湿毛巾擦把脸,听到有人敲门。
“慕少君,您起了吗?”是倾竹的声音。
我放下毛巾,开门问:“师傅叫你来的吧?我马上好。哦~,也叫一下赵瑾。”
“来的时候叫过了。店伙计说,赵少君一早就动身了。”倾竹有些失落道。
我也失望道:“啊~,真不够意思。”
之后,我和师傅、倾竹上山。路过武英广场,见很多人围在告示栏前。想是先分班,再各自听训吧。
“倾竹,去看看。”师傅吩咐道。
“是。”倾竹应了声,小跑向告示栏。
师傅摇扇叹气道:“你跟赵少君进甲班无疑,我可能就悬了。”
我原本想找机会调班,但想到和能赵瑾一起,冒点险也是可以的,大不了戴个面具。等一切安排妥当,我找机会擦伤脸,好有由头戴面具。
这时,倾竹回来道:“公子乙班,松舍。慕少君甲班,兰舍。”
“赵瑾呢?”我迫不及待的问。
倾竹垂眸,似犯错道:“小、小的没看。”
师傅见我失落,安慰道:“以赵少君的修为,肯定会进甲班的。我先去收拾宿舍了,待会勤业殿见。”
“待会见。”我泱泱道。
我来到兰舍,见门开着,赵瑾端着木盆出来。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谁分配的宿舍?我要感谢他八辈祖宗!
赵瑾没有意外,经过我身边道:“里面打扫好了,我睡左边。”
“噢~”。我暗自庆幸,脑子里蹦出一个词,——贤妻良母。我迫不及待的冲进房间,祈祷着最好是一张床。
然而,跨进门,我如当头一盆冷水。
房间不算大,南墙有个镂空大窗,窗外有芭蕉树,优雅别致。两张床靠窗左右摆着,桌上有个小香炉,烟气袅袅。
“这样也好。”
我倒在床上,傻笑着望着房顶。
我想到一件事,猛然坐起身。我掩盖男相惯用术法,可以后经常接触上神,以免被她察觉,我可能要在穿着妆面上下功夫。
转念一想,采买女人用品应该花不少钱吧!父亲怕我骄奢成性,自幼管制我的零花钱。我的零花钱八成用于买酒,以后又多出女人用品开销,怕捉襟见肘啊!
不行!父亲得对此负责给我涨零花钱,这男扮女装可是他的注意。
恐怕这些钱还不够。如果想讨赵瑾欢心,逢年过节,礼物是不可或缺的。而且,这礼物还不能次了。完了,又一大笔开销。即便我如实禀告,估计父亲也让我自力更生,自己的媳妇自己养。
所以,想办法赚钱才是王道啊!
这时,赵瑾从外回来,我抱怨道:“你来的时候怎么不叫我?”
“我…,对不起。”
见她自责,我于心不忍,便大度道:“这次我原谅你了。以后,咱俩同吃同吃,是过命的好朋友,不许再丢下我!”
赵瑾沉吟,似有迟疑,最终她没说什么。
我有些尴尬,好在我脸皮厚,走近她道:“不许再丢下我。”之后,我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迅速离开房间。
勤业殿正殿是甲班,其他甲乙丙丁班在两边厢房,等级是如此的明显。听说每月还有淘汰晋升制,目前等级并不固定。
我与其他听学者列队站在殿前。枣红衣衫的男子从殿内走出来,停在台阶上。他扫了一眼我们,旋即勾起一抹笑。道:“各位小可爱们,我们又见面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辰之渊,你们可以叫我辰师兄,也可以叫我的职称,辰学长。在听学会期间,你们的行为规范,皆有我考核。下面,我宣读一下此次学训……”
开始我还听得仔细。禁酒忌杀生,不得无故旷课,聚众斗殴等等。后面多半关系不到我,且繁杂啰嗦,听的我都快站着睡着了。直到辰学长说要收缴禁物,我这才回了精神。除了酒,我没什么舍不得禁物。而酒,又是听学会最大的禁物。
“好好珍惜这次听学,它会帮你们改掉不少坏毛病。”辰学长说着,目光在我们之间打了个转,指我道:“你,负责检查女舍。”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
“就是你,收缴之物送到竹夜阁。”辰学长说完,随一众男修去男舍。
短暂的寂静后,女修们七嘴八舌的问:“胭脂水粉不算禁物吧?”
“我从老家的带的小吃,可以吃了不交吗?”
“布偶呢?算吗?”
“……”
我的头瞬间胀大,只好捂住耳朵。大喊道:“一炷香之后,把你们所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门口,我自己挑。”
一炷香之后,两边房舍门口,女修们似摆地摊般,将个人物品陈列门口。我按图索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物品中挑选禁物。
巡视一圈,发现只有一人有禁物,那就是我。
我趴在桌上,不舍的盯着我的酒瓶。
“真要上缴吗?”
“私藏违禁,重则除名。”赵瑾坐在一旁道。
“它只是个瓶子,我拿它装水不行吗?”我挣扎道。
赵瑾迟疑的问:“它…还有别的意义吗?”
“是娘亲送我的,最后一个生辰礼物。”我没什么好隐瞒道。
赵瑾良久没说话。她起身向外,走到门口顿了顿道:“我会帮你保密的。”
最终我还是上缴了,我与赵瑾同住,她有监察之责。明天就正式开课了,在见到上神前,我还急需做一件事。
——找个由头,戴上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