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八点五十，太原公司第五会议室就已经坐满了人，这是白静波来到太原之后，见过的最全的营销部人员了。常毓就坐在白静波对面的第二排。
“不管等会儿孟姐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着急。”常毓给白静波发了一条信息。
“好的。”
八点五十五，孟莉进到办公室，正前方坐下，随手带了一壶茶。
“你们谁去我办公室帮我把杯子拿一下。”孟莉说道。
熊艳正好坐在门边，便跑了出去。
“九点了，各项目自己看看还有谁没到了，罚款五百。”孟莉边往杯里倒茶边说着。
“现在我们太原公司三个项目都开盘了。两个尾盘，悦府一个新盘。但是你看你们他妈的现在工作状态，是都以为自己卖的很好，卖的很快么？
现在都讲职业素养，你们觉得你们他妈的职业素养很高么？你们这样子干在市场上的竞争力体现在哪里？
就在一个办公室，你们天天都在一栋楼里面办公，相互不通气，还要我跟你们做传声筒？你们自己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在哪里？
还有他妈的不知道哪里给我弄来的垃圾活动公司，常毓下来把所有入库的供应商都给我拉一个出来，我看看最近都入库了哪些垃圾公司，是怎么入的库。
还有以为卖得好就翘尾巴了么？结果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活动，他妈的都没有人把关，没有人去管，你们一天天上班时候是把脑子夹在屁股上的么？屎他妈的都拉在出来也不知道去清理一下的！”
说道这里，孟莉用力地往桌子上砸了下去，茶杯跳动起来，杯盖顺势掉了下来。这一砸把很多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白静波越听越不舒服，一来孟莉满嘴爆粗口让他很不适应，二来他不认同孟莉这种有事不直接沟通，而是指桑骂槐。“有啥事说啥事儿，这是什么管理方式和工作思路啊，完全是野鸡路数嘛。”白静波心里嘀咕着，脸色沉下来。
也许是白静波的脸色难看的太过明显，他看见常毓不停地在向他使眼色、摆头，示意他不要有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
孟莉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道：
“跟你们讲，太原公司从无到有，从一个项目都闲在三个项目，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项目。你们他妈谁要是不想干就提出来，别他妈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们哪天提离职，我哪天批，一天都不跟你们耽误。
你们他妈做点成绩出来，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看看市场上其他开发商，其他项目，看看我们其他城市公司，人家哪一个不是在铆劲儿往前赶。”
这时陆萍开门进来，神色慌张，蹑手蹑脚地往角落的一个空位窜了过去。白静波这才意识到，原来陆萍迟到了20多分钟。今天这办公室人多到白静波都没有注意项目有哪些人没到，而孟莉这噼里啪啦一通，让他也无暇顾及其他，脑子里始终处于在意念上与孟莉较劲儿的状态。
“陆萍，昨天是不是通知不允许迟到。不想干就滚。”孟莉盯着陆萍说道。
虽然也是骂，但是白静波明显感觉这句话，无论是从语气、声调以及神情，都孟莉之前骂人的时候不一样，感觉像是在开玩笑。
“孟姐，我都准备车就扔路边，赶上来的，结果临下车遇到交警。”陆萍语气低沉着说道。
“让你们办一张停车卡，就跟要你们命一样。”孟莉现在语气明显恢复了正常，“今天就说到这儿，别他妈嫌我说话难听，有本事屁股上别沾屎。”
“我要去开公司经营会了。下午周会，各项目照常进行。熊艳帮我把壶放回办公室。”孟莉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孟姐今天发飙了啊，这是为啥啊，我听得一脸懵逼。”
“不知道她到底在说啥。”
有两个同事面面相觑地在讨论着刚刚这一场暴风雨。
白静波脸色铁青地走到露台上了，常毓把本子放回办公位之后，也跟了出来。
“你没事儿吧，她那人就这个风格，你没必要跟她一般计较。我刚刚从大湖公司过来时候也非常不适应。”常毓看着白静波说道。
“我没事儿。纯纯的野鸡路数，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居然在太原公司做管理，还是营销一把手，我也算是开了眼界。”
“可能是没做过领导的缘故吧，一下子坐到这个位置，不知道该怎么做，思维转变不过来。翻脸比翻书快这事儿吧，我来了之后听其他同事跟我讲，也不只是一次两次了。
你就拿熊艳来说吧，入职比我早一年多，她刚刚来哪儿会儿，孟姐对她跟自己闺蜜一样，别人一直误以为是她远方表妹。结果这会儿见人就说要干掉熊艳。”
“我就是当做是长长见识吧。反正要干掉我，也轮不到她说了算，那是集团的事儿。”
“我没想到她也会这样对你，可能这两年太原公司业绩好，深得区域、集团领导的信赖吧，包括彭总，只要是营销方面的事儿，也基本上以孟姐意见为主。”
“那是枕边风吹得吧。”白静波一脸不屑地说道。
“在公司别瞎说，就事论事，至少我入职这几个月，孟姐还是很拼的，经常加班熬夜到凌晨。对了，下午开周会，昨天插花活动那事儿，你有准备了么？”
“有啊，复盘总结，自我批评呗。”
“晚上我做个菜给你吃吧，安慰一下你今天受伤的心灵。我可是第一次做菜给人吃哦。”常毓瞪大了眼镜看着白静波。
“好啊，荣幸之至。”
两人说笑着，准备回办公区。刚好碰到陆萍往露台走，看样子是要找白静波有事，常毓就先回去了。
“白老大，你没事儿吧。”陆萍一上来就盯着白静波问道。
“没事，我有啥事儿啊。”
“你跟毓姐，你俩在搞对象啊？”陆萍奸笑着说道。
“两人在露台聊聊天就搞对象啊，那我们现在站这儿岂不是也搞对象来着。”
“哎呀，我一个黄脸婆，人家毓姐单身又优秀。你不是也单身嘛。”
“别瞎掰了。正好你来了给你商量个事儿。”
“老大，你说，哈哈哈。这是要转移话题么？”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首开的业绩还是不错的。这周找个时间，搞个团建吧。”
“好呀，老大，你知道吧，我找你，也是想跟你说这事儿。你们我们两个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哈哈哈。”陆萍说着就拍了一下白静波。
陆萍这笑呵呵的在白静波身上拍打，却是他生出很多疑惑：陆萍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觉得陆萍怀疑自己吧，到目前为止给出的工作安排都执行的不错，也没有半点怨言，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她跟孟莉看得出来关系不浅，觉得她是孟莉眼线吧，她对自己表现得有毕恭毕敬，完全没有仗着孟莉的势来欺他。
“对了，说起团建，我突然想起杨薇来。后来见着她也没多问。上次你说她没来上班，要报警那事儿是啥情况。”
“哎呀，白老大，你终于想起来关心我们团队了啊。”陆萍又一阵阴阳怪气，让白静波好不难受。
“你摸着良心说，我平时没关心你们啊。”白静波一脸不屑道。
“你的关心不够啊，你要是能把关心常毓姐姐的分一点给我们，我们就知足拉。”陆萍说着还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白静波很诧异，他跟常毓在公司都是正常沟通，也没说什么私事，更没有打情骂俏，难道就是因为刚刚在这里跟常毓聊了几句，陆萍就这么确定么？
疑惑地望着陆萍，但又不好说什么，便继续回到杨薇的话题：“杨薇到底咋了，说正事儿。”
“她那个人渣男友，又回来找她了，说不分手。上次街上看到的，是那个女的非要强吻他。结果两人后来吵架，那渣男把她手机摔了，所以才联系不上。”
“好吧，笼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王帆呢？”
“还在会议室呢。”
“我找他说报告的事儿了。你把团建的事儿安排一下啊。”说罢，白静波便转身离去。
下午项目周会间歇，白静波听到广告公司AE池子和文案秀秀在聊，上周六檀宫西餐厅临时退餐事件。檀宫西餐厅白静波有听人提起过，作为情侣在太原必打卡的约会地之一，他想等开完盘空一些的时候，带常毓一起去。因此便对他们聊天的话题格外留意。
“你男朋友上周不是约了你去檀宫吃西餐么？怎样啊？”池子问到。
“别提了，周六下午两点临时通知，因为原料运输途中出现不可预知的风险，为保障所有客户的饮食安全，当天晚餐全部取消。”秀秀言语间显得颇为失望。
“啊？还有这种事儿啊。那你们之前付的钱怎么办？”
“愿意退的可以退，不退的可以顺延，权益不变。另外还说要送一份礼品表示歉意。”
“那全部取消的话，那就相当于停业关门嘛。那为什么我那闺蜜周六晚上还说要去餐厅上班？”
“她在餐厅做什么？”
“前台收银。”
“檀宫那么多餐厅，说不定其他收银台呢。”
“我记得她就在西餐厅上班的，等我问下。”
“反正我们没有退，等下个月RB厨师再来的时候，他们会优先安排这一次的已经预定了的人。”
“羡慕你啊，男朋友对你真好，那里人均消费得上千吧？”
“不含酒水，大概是1500。平时会低一些。哎呀，也不是天天去吃啦。天天吃哪儿吃得起啊。”
“下半场会议开始了啊，大家注意力集中一点。”随着王帆的这么一招呼，大家继续周会的下一个话题，敲定二次加推前的推广以及活动线。
白静波心想，这个人均消费水平，赶得上上海的米其林二星或者三星了，不亏是太原最高端。原来还有RB厨师团队会过来，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他一些好奇心，准备会议结束后，找她俩打听打听。
“池子、秀秀，你们稍等一下呢，有个私事儿，跟你们请教一下。”下午会议结束后，白静波急切地把她俩留下。
“白总，什么事情呢？”AE池子问道。
“刚刚休息间歇，听到你们在聊檀宫西餐厅的事儿，我打听一下，他们是每个月只有一次是由RB厨师供餐的么？”
“哟，白总要请女朋友吃饭啊。”秀秀打趣道。
“必须得请女朋友才能去哪儿吃饭么？”白静波有些疑惑。
“没有。白总，只是年轻人去哪里，基本都是情侣。年纪大一点的过去，商务应酬会居多了。”秀秀解释到。
“是需要预约么？”
“需要，打电话预约。平日里提前两三天基本就可以了。如果要吃RB厨师供餐的话，据我所知，已经排到三个月以后了，因为每月就一次，厨师团队是从RB本土飞过来的。”
“这么夸张啊。”
“秀秀，秀秀，我问了我闺蜜，上周六西餐厅开着的，只是被人包场了。”池子惊讶了拉着秀秀，把跟闺蜜的聊天记录给她看。
然后对话框里面谈了一张合影照片，然后文字备注“这就是包场女主”。
“呀，这不是常毓姐么？”两人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旁边这个就是闺蜜？”秀秀指着照片问池子。
“是呀，旁边这就是。哇塞，真羡慕常毓姐，有个这么牛气的男朋友，可以在檀宫西餐厅包场，我啥时候要能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就好了。”
“得了，别花痴了。”秀秀撞了一下池子，示意她在白静波面前稳重一些，“白总，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白总？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秀秀见白静波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
“哦，没了，谢谢。耽误你们，不好意思。”
白静波已经完全听懵了，他重新把池子和秀秀前后的话捋了一遍，职业惯性使然，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关键信息：
1、上周六是檀宫西餐厅每月一次、由RB本土飞抵的厨师团队供餐的；
2、因为有人包场所以西餐厅周六下午以食品安全为由，通知此前预定的客人，无法按照原计划提供服务；
3、当天的晚餐服务，这种水平的餐厅，按说不应该在当天下午才通知，怎么着也得至少提前一天，符合逻辑的解释是客人包场是临时决定，餐厅为了满足这个决定，便才有了临时通知；
4、当天包场晚宴的女主角是常毓，无论是用餐环境还是包场本身，包场者的意图都非常明显，若不是常毓的男朋友，便是在极力追求常毓的人；
5、很显然，男的来头不小，至少可以让檀宫老板宁愿得罪那么多客户，也要满足其需求。
想到这里，白静波心理五味杂陈，为何从来没听常毓提起过件事儿呢？只知道她周六上午要去看一个画展，当天晚上本来是约了一起吃饭，结果因为区域领导临时到访，需要晚宴陪同，不得已取消了跟常毓的晚饭约定，但是周六常毓在哪儿吃的晚饭，他确实也没问。
此时，白静波收到了常毓的信息：
“我看大家都走了，你们会开完了吧？”
“开完了，我去负一楼等你。”
“好的。”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白静波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要瞎想，吸取上一次公园吵架的教训，正好晚上吃饭，当面问清楚常毓即可。
“我可只会番茄炒蛋啊。你上次说做的糖醋排骨一直还没做，今晚我要吃糖醋排骨。”刚刚一上车，常毓便调皮地对白静波说道。可是她发现白静波出了神，没反应。
“白静波波波……”常毓拖长了尾音。
“啊？啥事儿。”白静波回过神来。
“我说我要吃糖醋排骨，晚上我要吃。”
“哦，好啊。”
“你在发什么神呢？”
“没啥，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两人在农贸市场把原料买齐之后，便一共回到白静波的公寓。第一次下厨做菜的常毓心情格外激动，白静波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样子，感到非常满足，一个从来没下过厨做过饭的人，为自己献出了第一次。这一瞬间，他在犹豫，还要不要问常毓上周六晚宴的事儿，他很担心这样好的氛围被破坏掉。
“还是得问，既然在一起，相互还是要坦诚相待。”白静波告诉自己。
在常毓炒菜的时候，白静波一边清洗排骨，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上周六我们本来约了一起吃晚饭的，后来区域领导来，我不是就爽约了么？后来晚饭你怎么解决的啊？”白静波继续清理排骨，并没有因为聊天而中止，以便让问话看起来是随意，而不是刻意。
常毓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给问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白静波会问自己周六在哪儿吃饭这个问题。陈永忠这个人，告诉白静波也无妨，毕竟，在常毓的内心，对陈永忠的好感，仅限于普通朋友的层面。但常毓又不希望一个她认为无关紧要的人，引起白静波任何不必要的误会，而且这一讲的话，就会从头到尾讲很多，比如家里为什么会给他介绍陈永忠，她又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明白白静波的存在。想到要引出一连串那么多的事情，常毓顿感头大。
“你该放盐啦。熟啦。”白静波发现常毓对自己的问题明显表现出了迟疑。
“我知道啦，第一次炒菜嘛。”常毓边取盐边说道，“哦，上周六是吧，你放我鸽子之后，我就回家吃喽，正好也难得陪他们吃个饭。”她认为，白静波是不可能知道她在陈永忠周六晚上在檀宫西餐厅包场用餐这件事情的。
听到这个回答，白静波的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