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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君墨梨

第二十五章 镜城画影温旧事,圣湖作笼囚红缨

彼岸君墨梨 随仙鹤神 2710 2023-08-20 09:54:44

  千面侯步履微动,缓缓在这镜城中行走。四周漆黑一片,他却未持任何照明之物——此处格局,他早已烂熟于心。过了许久,他终于来到一处密室前,就在推开石门的那刻,密室内烛火陡然点亮。

  千面侯静立在密室中央,黑红异瞳凝视着面前那幅蒙尘的画像。

  左眼猩红如血,在昏暗中泛着妖异光泽;右眼漆黑似墨,仿佛连烛火都要吞噬殆尽。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画框,尘埃簌簌落下,在月光中形成细碎的光晕。

  百年光阴,在此刻恍如昨日。

  密室布局依旧:烛台斜倚在案几旁,烛泪凝固成奇特的形状;书架上各类典籍整齐排列,只是书脊早已泛黄,蒙着厚厚的灰尘……

  千面侯的指尖停在画像中那人的面容上,异色瞳孔微微收缩。

  斑驳的画布上,四道身影在岁月侵蚀中依然栩栩如生:

  居首的男子一袭墨色长衫负手而立,如渊渟岳峙。他眉峰如剑,下颌线条刚毅如石刻,目光穿透画卷直抵远方,似乎眸中所见,唯这万里江山……

  身后左侧的白衣男子斜倚古松,三千青丝未束,恣意垂落腰间。他单膝曲起,怀中抱着个青瓷酒壶,壶口还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琥珀色酒液。微醺的桃花眼下藏着三分不羁,连腰间玉佩都系得随意——正是醉眼看红尘的洒脱做派……

  右侧玄衣男子按剑而立,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剑柄。他身形挺拔如青松,衣襟每一道褶皱都规整得近乎苛刻。薄唇紧抿,目光虽随为首者望向远方,却透着股凛然玉明的飒然……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玄衣男子身侧的紫裙女子:她云鬓斜簪一支累丝凤钗,几缕碎发垂在耳际,衬得颈线如鹤。唇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波流转间分明瞥向玄衣男子,葱白指尖却故作从容地捻着片落叶——娇俏中带着狡黠……

  背景青山如黛,一泓飞瀑自画卷右上角倾泻而下。水雾朦胧间,四人衣袂仿佛仍在随风轻动。

  千面侯的异瞳在画上缓缓游移,左眼猩红倒映着紫衣女子的笑靥,右眼漆黑吞噬着玄衣男子的剑光。他指尖悬在画布上方三寸,百年未落的尘埃在气劲中形成细小的漩涡。

  “将军。”

  沙哑的嗓音在密室中突兀响起,鼠面矮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在石阶之下。他铁制面具上的锈迹在烛火中泛着血色的光。

  千面侯的指尖从画像上缓缓收回,黑红异瞳中的追忆之色渐渐褪去:“如何?”

  “辛弃疾带着那丫头安全离开,闻人拓也已脱身。蛇面和月华祭司,也已在归途设好埋伏。”

  密室内重归寂静,唯有尘埃在光束中浮动。鼠面抬头看了眼那幅画像,紫衣女子的笑颜在烛光中格外鲜活。他面具下的声音突然低沉:“将军……该放下独孤庵主了。属下以为,独孤庵主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您如此模样。”

  “你说,当年,我如果能如当下一般会如何?”

  “纵使再回到当年,属下仍觉得将军会孤身入京。”鼠面开口道。

  “为何?”

  “因为您是玉城王!”

  玉城王!千面侯已经很久未听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了。

  “玉城王……”千面侯缓缓重复着。

  那时,朝堂之上遍传民间的一句歌谣——玉城王镇山河固,大宋国祚日月长!

  青史墨痕间,镌刻着“玉城王”与“玉君侯”两个名号,所指实为一人。当年太祖龙潜草野之时,麾下有风云三杰:

  玉城王银甲白袍,掌七万玉城郎纵横南北。陈桥驿惊变之夜,他横剑立于太祖马前,护其承天命之托;北陵血战三月,他率轻骑凿穿敌阵,长枪游龙,寒光之间,大乱已平;及至新朝初立,更是亲自按定鼎天格局,江湖诸多门派尽纳彀中。

  东篱先生素衣纶巾,舆图铺展间定山河经纬。每至深夜军帐,他执松烟墨笔在牛皮地图勾画的身影,总与帐外玉城将士的甲胄寒光相映成趣。

  最是奇绝圣姝庵主独孤千杳,飒然之间,青丝纷纷,无形之瞬,除了泉州那柄听雪,江湖无可撑其三招者。建隆元年端午,她孤身入巴蜀,三日间连破七座敌寨,敌首头颅悬于城门时,绕指青丝犹未染血。江湖传言,她与玉城王并身巡边时,紫衣白甲掠过关山月的景象,曾引得羌笛声咽。

  然征南大军凯旋那日,朱雀长街的鲜花尚未凋零,惊变已起:独孤千杳单骑叩宫门,剑指太祖;玉城王以身相护,却身受重伤,太医尚未赶到,太庙钟声已为故人而鸣。

  而今《太祖实录》泛黄的纸页间,唯余冰冷记载:建隆八年冬十月丙子,逆党独孤氏犯阙。玉城王护驾力战,薨于禁中。帝恸甚,辍朝三日,赐金缕玉衣,追封玉君侯,谥忠武,配享太庙。同月癸未,东篱公上表乞骸,诏许之,赐金帛车马,遣使护归故里……

  青史墨迹渐枯黄,真相早随故人葬。当年禁宫溅落的血珠,已凝成《太祖实录》里几行冰冷的篆字。而那过往种种,皆化作凌烟阁梁间的一缕浮尘。

  娆疆的暮色浸着血腥气,横七竖八的灵溪族人伏在枯草间,早已没了声息。辛弃疾已昏死在地,嘴角还在不断溢出鲜血。青衣女子无力地仰躺着,素来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如将熄的烛火,腰间那条青鳞小蛇正被月华祭司捏在指尖把玩。

  整片战场寂静得可怕,只有晚风掠过草尖的沙沙声。折断的兵刃、破碎的衣衫散落各处,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惨烈的厮杀。

  “蛇傀蛊……”月华祭司红唇微启,尾音拖得绵长。她指尖染着月光的指甲忽地伸长,如刀锋般刺入蛇首。蛇身剧烈扭动,却在下一刻陡然僵直——一粒莹绿的蛊珠被剔出,躺在她雪白的掌心。

  那蛊珠一离蛇体便舒展开来,露出两根细如发丝的触须,发疯似地往月华祭司皮肉里钻。她却不急不缓,用指甲尖轻轻拨弄,饶有兴味地瞧着蛊虫徒劳挣扎。忽地抿唇一笑,从袖中取出羊脂玉瓶,将仍在扭动的蛊虫连带着蛇首一并纳入瓶中。塞紧瓶塞时,还能听见“咚”的撞击声。

  青衣女子瞳孔骤缩,喉间发出微弱的气音:“还……”

  月华祭司漫不经心地将玉瓶收回袖中,垂眸瞥了她一眼:“灵溪的巫蛊之术,倒比传闻中有趣的多。”

  月华祭司指尖轻抚着玉瓶,丹红的唇勾起一抹讥诮:“养这样一条蛇傀,怕是要耗去你半身精血吧?”她垂眸看着瓶中躁动的蛊虫,月白指甲在瓶身上轻叩,“可惜啊……再忠心的蛇,也护不住主子。”

  青衣女子染血的指尖深深抠进泥土,喉间挤出嘶哑的声音:“放……开她……”

  月华祭司垂头看向昏迷的溪灵,银铃般的笑声在暮色中格外刺耳:“果真是一个重要的娃娃呢,引得一众灵溪高手来救,也罢,且随本祭司去月华宫住一阵子。”

  青衣女子瞳孔骤缩,染血的手竭力向前探去,却在触及溪灵衣角的瞬间,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重重栽倒。

  “你的命留着回去报信。”月华祭司转身看向辛弃疾,袖中寒芒一闪,“至于这个中原人……”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破空而来。蛇尾如鞭,将月华祭司逼退数步。冰螣盘踞在辛弃疾身上,银白的鳞片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猩红的蛇信吞吐间,竖瞳死死锁定月华祭司。

  “他的命,你动不得。”蛇面洛青从阴影中缓步走出,鎏金面具下的声音冰冷刺骨。

  月华祭司眉尖微蹙,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玉瓶:“蛇面大人这是?”她目光在昏迷的辛弃疾与蛇面之间游移,忽而了然一笑,“看来是旧相识了。”

  洛青面具下的眸光冷冽如刀,冰螣盘踞的身躯又收紧了几分。

  “罢了。”月华祭司广袖轻拂,将溪灵揽入怀中,“既然大人要保他性命,本祭司便给这个面子。”转身时裙裾纷飞,宛若月光倾洒,独留下一串渐远的铃音。

  待那抹月白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中,洛青猛地扯下面具。她跪坐在辛弃疾身侧,颤抖的指尖拂过他惨白的唇:“混账……若弟弟真有了三长两短,就算老大不依也定取你性命。”随即掌心贴在他后心,内力如潮水般涌去。

  冰螣安静地盘绕在侧,银鳞映着主人紧绷的侧脸。

  突然,辛弃疾剧烈咳嗽,一口淤血喷溅而出,随后又晕了过去。她慌忙托住他瘫软的身子,三指急扣脉门。许久,才长舒一口气:“还好……”

  然后便又来到青衣女子身旁为她诊脉:“还好,都活着。”

  最终她背起辛弃疾,冰螣游曳在前开路。月光下,她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只余满地尸骸中,青衣女子微弱的呼吸。

  幽蓝的镜窟内,千万晶面折射着摇曳的烛火。洛青半跪在石榻前,纤指翻飞间,素白的绷带在辛弃疾腰间缠过三匝。她指尖在打结处轻轻一捻,将药膏残余抹匀。

  “如何?“鼠面斜倚着镜柱,宽大黑袍下的声音闷闷传来。

  洛青头也不抬,取过浸湿的帕子拭去辛弃疾额间冷汗:“我经手的事,何曾出过差错。”帕子拧入铜盆,溅起的水花映着晶壁碎成星芒。她复又俯身,将少年散乱的鬓发别至耳后,黛眉紧蹙,玉眸之间满是心疼。

  灵鹫山拜月教圣湖之下,幽蓝的水光在洞窟顶部摇曳。千面侯的玄色衣袍扫过潮湿的地面,停在一具青铜十字架前。

  架上锁着个红衣少女,破烂的衣料下露出苍白的皮肤。五根碗口粗的寒铁链分别扣住她的脖颈与四肢,在石壁上绷出笔直的线条。她低垂的头颅让长发如瀑般垂落,发梢已与地面的青苔纠缠成片。

  “风逍派你来的?”少女突然抬头,乱发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淬了血的琉璃,“呵……他终于肯给我个痛快了。”她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额间金粉勾勒的弯月印记在水光中忽明忽暗。

  千面侯的黑红异瞳微微闪动:“云婴教主。”

  “动手吧。”少女仰起纤细的脖颈,铁链哗啦作响。她眯起眼睛望向头顶荡漾的水纹,竟透出几分向往,“这鬼地方……我呆得够久了。”一滴水珠从穹顶坠落,在她锁骨处的伤痕上碎成晶莹的泪形。

  “云婴教主何必如此悲切!”

  话音未落,千面侯袖袍微动。只听“铮铮”数声,五根碗口粗的寒铁锁链应声而断。红衣少女跌落在地,残破的裙裾在潮湿的空气中翻卷,似一朵盛开的血莲。

  千面侯抬手轻挥,几件物品便缓缓落到少女面前:几本边角卷起的旧书册,几个封着红蜡的泥瓶,还有一管竹箫——箫尾的流苏已经褪色,却仍能看出原本的绛红色彩。

  云婴撑起身子,凌乱长发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她死死盯着那张面具,声音嘶哑:“你究竟是谁?”少女额间的弯月金印在水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眼底似有血雾翻涌,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铁锈味。

  千面侯负手而立,面具下的异瞳在幽暗中泛着微光:“《红莲圣蛊音》分上下两篇,上曰《百枯》,下曰《千荣》。当年萧涯所得虽是上篇残本,却已搅得中原天翻地覆。”他顿了顿,袖中滑出一只青玉匣子,“若再得幻蛊修习《幻月引》,配合此功法,娆疆之内,再无人能与你抗衡。”

  云婴瞳孔骤然收缩,血色眼眸死死盯着对方。她太清楚这些功法的价值——《红莲圣蛊音》失传百年,萧涯当年为寻残篇几乎踏遍南疆;而《幻月引》更是传说中的秘术,需以幻蛊入体方能施展。比起月华祭司借月蛊窥心的伎俩,幻蛊所造就的幻境,若非意志至强至坚者,无人能破。

  云婴缓缓勾起嘴角,苍白的唇瓣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歪着头,凌乱的头发从肩头滑落,露出半边带着金月印记的额头。那双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似有血色在流动,像是淬了毒的刀刃在暗处闪着寒光。

  “那么……”她拖长了音调,声音如同锈蚀的刀刃在石面上摩擦,“你想要什么?”说话时,尖利的贝齿若隐若现,舌尖不经意地舔过干裂的唇瓣。被铁链束缚太久的手腕轻轻转动,青紫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她的笑容既像挑衅,又像嘲弄,更带着几分癫狂的期待。额间的金月印记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在幽暗的水光中忽明忽暗,仿佛真的月相在变幻。

  “本侯所要之物,岂是这蛮荒的娆疆、小小的拜月教以及当下处境的你所能给予的?只不过,本侯觉得,比之那心有所念的风大祭司,这拜月教还是交给心存恨意的你更有价值。这番说辞,云婴教主可还满意?”

  千面侯面具后的目光冷冽,与那双血眸静静相对。洞顶的水珠滴落,在两人之间的石地上碎成晶莹的残月……

  阴风骤起,自暗处席卷而来,吹动《红莲圣蛊音》的书页簌簌翻动。墨迹如活物般在纸上缓缓浮现,字迹诡谲,似血浸纸背:

  人以梦枯,花以月荣。吾窥其道,故成此术。

  伫灵溪畔,泛华而映中月,借花摄魂,以月取魄……

随仙鹤神

云婴,在小说尾段故事会有她的故事,但关于她的故事   本章前半部分基本上是对千面侯个人人物背景做了一个比较简短的介绍了,那个密室上的画像就是《彼岸君墨梨》的前传——如果以后还有时间和精力写前传的话!   必然有人问千面侯怎么会有这么多失传且完整的功法,其实答案在这部小说细节中:第一,百年前玉城王征讨南蛮来过娆疆;第二,第十四章“谍眼可得天下事,玉姝怀志护鼎天”一章中景刑和闻人刀雨谈话中提及过拜月教和溪族有一定关系。这个故事也是早就想好的,也就是前传的故事,玉城王来娆疆时,溪族正好分裂(一部分成立拜月教,一部分继续归隐,也就是如今的溪灵一脉),而且玉城王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而且玉城王征讨南蛮回京后发生一些事情后还会再次回到娆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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