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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君墨梨

第四十九章 竹箫音起赤潮生,独臂横剑挽天倾

彼岸君墨梨 随仙鹤神 4359 2025-10-11 20:15:57

  云婴唇下的竹箫再度响起,幽咽的曲调乘着夜风,与漫天清冷的月华星辰交织,如水银般倾泻笼罩了整个灵鹫山巅。

  箫声所至,那些口含曼殊沙华、眼耳探出花枝的尸傀仿佛收到了无可抗拒的号令,齐齐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如同嗅到血腥的饿兽,朝着闻人刀雨一行人猛扑过去。

  闻人刀雨与陈远山紧握手中兵刃,面对这些曾经并肩作战、如今却面目全非的同门弟子,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怆与不忍。剑锋微颤,竟一时难以斩下。

  然而,尸傀无情。它们挥舞着生前使用的刀剑,动作僵硬却狠厉,带着腐朽的死气汹涌而来。顷刻间,反应稍慢的几名鼎天阁与剑坟弟子便被刀剑加身,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他们的鲜血迅速被地面贪婪的曼殊沙华根系吸收,花瓣愈发妖艳。

  眼见同道接连殒命,闻人刀雨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决绝的寒光。他清啸一声,剑势陡然展开,如疾风骤雨,不再留情。陈远山亦是一声悲愤的长叹,手中阔剑卷起沉重风雷,与闻人刀雨并肩而战。剑光过处,残肢断臂纷飞,可那些尸傀即便被斩断身躯,仍在地上扭曲爬行,执拗地执行着杀戮的指令。

  陈远山双剑齐出,“孤魂”与“野鬼”荡开两道凄厉的乌光,缠绕剑锋的黑色剑气如玄龙出海,所过之处,尸傀或被枭首,或被拦腰斩断,残躯踉跄着倒入下方摇曳的猩红花海。

  闻人刀雨则将《鼎天剑诀》运转到极致,剑锋回环仅在三寸之间,招式凌厉如电、绵密如网,剑光织成一道屏障,令前仆后继的尸傀一时难以近身。

  一旁,荆阙的陈夜、卫川双剑合璧,剑势轻灵迅捷,专挑尸傀关节要害下手;灵溪族长溪风则刀势沉雄,每一刀皆携风雷之势,将逼近的尸傀狠狠劈退。

  然而月祭台上,云婴唇下的箫音未有片刻停歇。清冷的月华与那诡谲的箫声仿佛融为一体,如水银般倾泻在无边的曼殊沙华之上。花瓣在月光浸润下泛着妖异的红晕,纤细的花蕊更是鲜红欲滴,仿佛下一刻就要沁出浓稠的血液。整片广场笼罩在红与黑的死寂之中,唯有剑风呼啸与步履蹒跚之声交织,构成一幅诡丽而惨烈的画卷。

  就在众人与尸傀苦战之际,整片曼殊沙华花海骤然如血潮般剧烈摇曳,翻涌起诡异而壮阔的波澜。细细看去,那无数妖艳花朵中央,鲜红欲滴的花蕊剧烈颤抖,包裹着的花心竟如活物般搏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急于破茧而出。

  随着云婴唇下箫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无数细小的黑色蛊虫猛地自颤动的花心中激射而出,瞬息间在空中汇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嗡鸣,朝着闻人刀雨一行人铺天盖地罩下!

  闻人刀雨与陈远山脸色剧变,急忙挥剑格挡。剑锋与虫群碰撞,竟爆出一连串金铁交击的铮鸣,火花四溅!那虫群冲击之力大得异乎寻常,两人虎口发麻,被硬生生逼得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然而其余弟子却无这般修为。黑色蛊虫如影随形,轻易绕过他们的剑网,自颈项、耳鼻等薄弱处钻入体内。凄厉的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响彻灵鹫山巅。中招者纷纷痛苦倒地,剧烈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成为花海中新的养料。

  夜风依旧徐徐吹拂,云婴的箫声也渐渐复归平稳悠扬。可当虫群散去,方才尚在苦战的鼎天阁与剑坟弟子已尽数倒伏。整个月祭广场之上,唯有闻人刀雨、陈远山、荆阙的陈夜、卫川,以及灵溪族长溪风五人,仍背靠背站立在一片尸山血海与摇曳花丛之中,成为了这片死域里最后的生者。

  陈远山低头看向手中陪伴自己多年的“孤魂”、“野鬼”,只见那玄铁所铸的剑锋之上,竟已崩开数处米粒大小的缺口。他瞳孔微缩,一股寒意自心底窜起:“这究竟是什么虫子?身躯竟比百炼精钢还要坚硬!”

  “借妖花摄魂,引月华取魄……这分明是我灵溪一族百年前便已失传的禁忌术法。”溪风声音沙哑,脸上笼罩着浓重的阴霾,“据族中残卷记载,百年前中原新朝初立,曾有一位将军率部深入娆疆。自那之后,我族便开始分裂,许多古老的传承也自此断绝……没想到,竟被拜月教得了去。”

  “可有破解之法?”闻人刀雨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如刀。

  溪风缓缓摇头,苦涩道:“此术年代过于久远,族中仅存零星记载,只言其诡谲,却未留下只字片语的破解之法。”

  正当众人心头沉重之际,四周花海再次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响。方才倒下的那些中原弟子,此刻竟如同之前的尸傀一般,身躯剧烈抽搐着,再度从猩红的花丛中摇晃站起。他们双目空洞无神,口中衔着新生的曼殊沙华,而在他们颈项之间,一个极细小的孔洞清晰可见,隐约能窥见一只黑色蛊虫正在皮下游走、蠕动,操控着这具早已失去生命的躯壳。

  “今日,你们都要为我师父陪葬。”

  月祭台上,云婴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那双赤红的眸子穿透摇曳的花海,死死锁定了仅存的五人。她再度吹响竹箫,曲调比先前更加悲凉凄切,如泣如诉,仿佛在倾泻积攒了十六年的哀恸与怨恨。

  箫声催动下,花海中新旧交织的尸傀发出低沉的嘶吼,如同决堤的血色潮水,再度向着筋疲力尽的五人汹涌扑来。

  闻人刀雨、陈远山等人早已是强弩之末,体内真气几近枯竭,握剑的手臂沉重如铁,面对这无边无尽的尸潮,心中皆已萌生死志。

  就在尸傀的利爪即将撕裂众人防线之际,异变陡生!

  拜月教徒阵营的后方,骤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一道霸道无匹的剑气宛若开天巨刃,自人群最密集处悍然斩落,血光迸射间,硬生生清出一条通道!

  只见一道黑袍身影破开血雾,疾驰而至。他身形挺拔如松,却是独臂擎剑,仅存的左手中,那柄长剑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闻人刀雨循声望去,浑身剧震,眼眶瞬间湿润,嘶声喊道:“爹!”

  那黑袍人瞬息便至近前。闻人刀雨激动地扑上前去,左手下意识地想抓住父亲的臂膀,却猛地捞了个空——他这才惊觉,父亲右臂的袖管竟是空空如也,在风中无力飘荡。

  “爹,您……您的手……”闻人刀雨声音哽咽,难以置信地望着黑袍下那张无比熟悉、却更显沧桑憔悴的面容。

  “刀雨,爹没事!”闻人拓不容分说地打断儿子的追问,独臂将他轻轻护在身后,目光如电扫过周遭尸潮,沉声道,“先破敌!”

  闻人刀雨将满腹的疑问与酸楚强行压下。父亲尚且活着,这已是绝境中照进的一线曙光,此刻绝非沉溺于感伤之时。他重重点头,与父亲背脊相靠,再度握紧手中长剑,目光决绝地迎向汹涌尸潮。

  月祭台上,云婴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闻人翊那独臂挥剑的身姿上,尤其是那霸道刚猛、独一无二的剑路,瞬间撕裂了尘封的记忆。十六年前那场无端的屠杀、师父临行前凝重的话语,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鼎天阁……是了,我记起来了!”她喃喃自语,稚嫩的面容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当年便是你们鼎天阁的人,屠戮我教子弟!师父亲口所言,绝不会有错!”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癫狂,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戾气。话音未落,她娇小的身形已自高台飘然跃下,双足精准地踩在两名尸傀的头顶,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她俯视着下方苦苦支撑的众人,声音尖锐如鬼泣: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箫声陡然转为凄厉,如同万千冤魂齐声哭号。无数尸傀在这音律的驱使下,发出更加狂躁的嘶吼,如同彻底失控的黑色潮水,以毁灭一切的态势,向着中心仅存的几人疯狂涌去!

  闻人拓独臂擎剑,周身内力如江河决堤般奔涌而出,尽数汇聚于剑锋之上。那柄古朴长剑顿时发出龙吟般的震鸣,磅礴剑气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千尺飞瀑,以开天辟地之势悍然斩落!

  轰!

  巨响声中,剑气所过之处,猩红的花海被硬生生劈开一道巨大的沟壑,宛若天堑,残花与尸骸四处飞溅。就连高踞尸傀之上的云婴,也被这沛然莫御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红裙翻飞间,最终不得不落回月祭台边缘。

  闻人拓执剑而立,独臂稳如磐石,沉声对身后众人道:“陈坟主,你带他们先行撤离,我来断后。此女邪术诡异,已非你等所能应对,留下不过是枉送性命。”他语气凝重如山,其中蕴含的决绝之意,令身经百战的陈远山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闻人阁主何出此言!你我联手,未必不能与之一战!”陈远山双剑一振,踏前一步,毫无退意。

  “荆阙愿随二位前辈血战到底,同进同退!”陈夜与卫川齐声应和,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坚毅。

  灵溪族长溪风亦拱手而言,声音沉稳:“真相既已大白,中原于我灵溪并无恶意。如今大敌当前,灵溪愿与中原诸阁并肩而战,共抗拜月邪佞!”

  五人虽伤痕累累,此刻却气息相连,竟在无边尸潮与妖花环绕中,凝聚起一股悲壮而坚韧的气势。

  闻人拓独臂执剑,目光扫过周围蠢蠢欲动的尸潮与高台上杀意凛然的云婴,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凝重:

  “不可。此术名为《红莲圣蛊音》,邪异非常。它以妖花为巢孕育蛊虫,再以音律驱蛊杀人,最终借蛊虫操控尸身,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十六年前葬龙坡一战,那白衣祭司施展的正是此法!当时若非听雪楼柳韵前辈舍身断后,以性命为我们撕开一条生路,中原七阁的精英弟子,早已尽数葬身于彼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沉痛之色:“若此刻再不撤离,待那女子术法彻底运转自如,便真如天罗地网,再无生路可逃了。”

  陈远山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朗声一笑,豪迈中带着几分悲凉:“十六年前,老夫便因故未能与天朔兄并肩死战,憾恨至今。今日,就算把这条老命留在此处,也决不再后退半步!若能战死于此,黄泉路上,正好能与天朔兄把酒论剑,一续前缘!”

  “灵溪虽小,亦知大义。”溪风族长踏前一步,与陈远山、闻人拓并肩而立,声音沉稳如山,“为娆疆万千生灵,溪风愿与二位,共战至最后一息。”

  闻人拓看着身旁二人决然的面容,知再难劝动。他喟然长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又释然的笑意,独臂将长剑横于身前:

  “既然二位心意已决……闻人拓,在此谢过!”

  闻人刀雨喉头哽咽,刚唤出一声“爹……”,便被闻人拓抬手止住。

  “刀雨,”闻人拓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他深深望了儿子一眼,目光中有决绝,更有不容动摇的托付,“记住,要为中原……留下火种。”

  他伸出独臂,缓缓接过闻人刀雨紧握的鼎天剑。那柄象征着门派传承的古剑入手沉重,他凝视剑身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即,他郑重地将鼎天剑稳稳归入闻人刀雨腰间的剑鞘,动作沉稳而坚定。

  “带荆阙的两位少侠,立刻离开。”闻人拓说完,猛地转过身去,将那依旧挺拔却尽显孤寂的背影留给了儿子,不再回望一眼。

  闻人刀雨眼眶通红,热泪在眼角盘盈欲坠,却被他死死忍住。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父亲那决然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灵魂深处。

  随即,他咬牙转身,对陈夜、卫川低喝一声:“我们走!”三人身影疾掠,向着尸潮稍显薄弱的边缘奋力冲去。

  闻人刀雨三人离去未久,方才被剑气撕裂的广场地面便传来一阵细密而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响。

  只见无数猩红的曼殊沙华,竟再次从焦黑的土壤与砖石缝隙中破土而出。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舒展着邪魅妖艳的花瓣,纤细的花蕊在渐浓的夜色中摇曳,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诡异花香。不过转瞬之间,那片曾被闻人拓以惊天一剑劈出的、宛若天堑般的巨大裂缝,便被这新生的、更加茂密的血色花海彻底吞没、填平。

  与此同时,天边最后一丝残存的彩霞也终于燃尽,如同冷却的余烬,化作一抹苍凉死寂的黑灰色,沉入漫漫长夜。整个月祭广场,彻底被无边的黑暗与这摇曳的猩红所笼罩,唯余高台上那抹小小的红影,以及台下三位强者决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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