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兄,请了!”
“子衿兄,请了!”
“干!”
“干!”
死寂的木楼中,渐渐活跃热闹起来。
身着青衫的老友古旧,一个个过来找丁春山、石康喝酒。
这些人见到陈炀,目光中露出一丝好奇,但极有分寸地点点头,敬完酒后就沉默离去。
他们或站在窗边沉默,或在角落里独酌,或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诗文。
苏醒的人们正在一点点转变,变得越来越接近正常人。
人们由古尸状态朝正常人转变,越像人,越沉默。
丁春山脸上的苔藓,像泥壳剥落一样掉了下来,露出他清秀俊逸的脸。
“你俩很特别。”陈炀看到石康和丁春山的身上缭绕着道道温暖的气息。
他们比其它人身上更有人的味道,更有温暖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家族的祭祀未绝吧,”石康慨叹道,“这让我俩每次苏醒后,身上都保留着一点人间的烟火气,但这使得我们比其它人更加痛苦。静静的沉眠,它难道不好吗?”
陈炀静默不语。
他仰起头,见通往楼上的楼梯始终静悄悄的,好奇问道:“楼上都有些什么?”
“以前是先生的书房。但自从这里发生变故后,就不知道了。从来没有人打开进去过。”
陈炀心想:控制着此地轮回的力量,难道就藏在里面?能不能打开去看看?
但他转瞬打消了去尝试的想法。没有力量的尝试,只是在无脑作死。
三人都心事沉郁地喝着酒,陈炀思索着破局之法。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里躲藏不了太久。
到了明晚,木楼的保护禁制消失,这里的一切将完全暴露在妖兽鬼怪的面前。
那时,想躲在楼里苟安也不可得了。
第三天的“群英会”,说的就是这种乱战局面。
最奇怪的,是“四日青林祭”。
为什么第四天,所有的生灵都要去祭拜袁青林?
在这七天里,唯一有意义的事件,就是祭拜袁青林。
祭拜完成后的第五天,所有生灵都将在残酷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炀想起了袁青林的日记《青林随录》。
袁青林是一个善良的好学生,他勤奋认真,怀抱远大理想,又处处与人为善。
他在与贺仁、吴昕出去酒楼吃饭后,他的日记就中断了。
陈炀当时猜测,袁青林有可能被贺仁、吴昕骗到凝香楼谋害了。
这是真的吗?
难道这里所有的灾难,都跟他的死有关吗?
聊天中,陈炀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的确,是跟他有关,”丁春山叹息道:“这一切的厄难,皆是因袁青林的遇害而起。
这是天意!
这是报复!
这是对所有冷漠旁观、为虎作伥者的惩罚,也包括我!
所以,这里的一切痛苦,我从来没有,也不敢怪罪他。
这一切,是我们咎由自取。”
丁春山的声音里带着深层的悔意:
“六百五十年前,二月六日,我永远记得这一天。
那天,下着小雨,贺仁和吴昕骗袁青林到凝香楼吃饭,却在半道上将袁青林杀害,并抛尸野狼山上。
这个事,并不算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真相。因为学院很小,没有任何秘密能完全瞒住其它人。
贺仁和吴昕那天半夜才回来,浑身泥泞,身上还有血迹。而在第二天,山上砍柴的樵夫就发现了尸身狼藉,被野兽啃得只剩半边身体的袁青林。
半个月后,得到通知的袁青林父亲赶到书院。
书院告知他‘袁青林迷路野狼山遇难,书院深表遗憾’。
袁青林的父亲不知何处听说了袁青林与贺仁不和的传闻,找到书院的同学求证。可是,在场的同学,没有一个人跟袁父说实话。
我也没有,因为我跟袁青林不熟,也不想凭空得罪贺仁、吴昕。
那时的我,自恃出身高贵有才学,瞧不起土里土气、沉默寡言的袁青林。在该为他说话的时候,我保持了可耻的沉默。
袁父伤心欲绝,回到家后不久就呕血病逝了。”
在讲述这段惨痛的往事时,丁春山的眼里涌动着滚烫的老泪。
陈炀理解他的沉默,更相信他此刻的真诚。
扪心自问,自己虽不是个冷漠的人人,但是否会随时去捍卫保护一个不熟的人?
此时,月上中天,已近凌晨。
丁春山饮了一口酒,润润嗓子,接着道:
“这件事,之后便没人再提,一切似乎都将被世人遗忘。
然而,这个世界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袁青林遇害一周年的那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袁青林的日记,《青林随录》突然出现在了吴昕的课桌上。
我当时就坐在吴昕旁边,所以这一切我非常清楚。
吴昕冷笑一声,以为是谁恶作剧,就当故事会随手翻了翻。
可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突然狂怒起来,大叫:‘胡说,胡说!我没有!都是假的!’
我当时好奇,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用凌乱的笔迹,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
‘吴昕骗我,贺仁杀我,所有人都欺负我。你们都该死!’
那几个字是红色的,就像是血的颜色。
那不像是笔写的字,更像是血自然流淌的痕迹。
吴昕吓坏了,他大吼大叫,伸手抓住最后一页日记,猛地撕得粉碎。
就在他撕碎日记的那一刹那,剧变发生了。
那日记的碎片,突然炸开,两张碎纸插到了吴昕的眼睛里,当场将他眼睛戳爆,吴昕痛苦嘶吼,在地上打滚。
同一时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山摇地动,月亮挡住了太阳,数公里外的野狼山崩塌陷落变成了山谷。
恐怖的野兽,巨蛇一样大的蚯蚓,拳头大的虫子,潮水一样从土里爬出来,袭击了书院。
从那以后,这个世界彻底被孤立,隔绝,被封印在了这神弃鬼厌的地方。
第二年,我们所有人都复活醒来,遭受着年复一年的折磨。”
丁春山说完了,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贺仁呢?为何袁青林日记会给吴昕?”陈炀突然想到了一个疑点,看着木楼里走来走去的那些人,问道:“吴昕和贺仁,也在这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