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窕休完产假回来的第一天,于成说心情特别不好。原因是在姚窕休产假前,交接给他的工作中有一张供应商开具的金额8万块的原始发票一直忘记提交给财务,导致发票过期无法抵扣税费,供应商要求赔偿这一部分的费用损失。姚窕认为是于成说工作疏忽的原因所致,所以让于成说自行解决。他虽然承认自已有一部分责任,但他毕竟只是暂代她的工作帮忙处理事务而已,姚窕怎么能将这件事情推得如此一干二净。
莫西给于成说出主意,让他去找刘权将事情的始末说清楚,然后请刘权去向财务解释。可是于成说认为自去年底车间改造的事情刘权已经对他没有印象极差,这种事情告诉他只会是火上浇油。
莫西想起不久前她舅妈给她介绍的一个相亲对象,正好是做会计工作,于是在那个人的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邀请下她带着某种目的终于答应周日下午与他见面,地点约在公司附近的苍龙道公园。
她将这件事情的情况跟那个人一一说明,他答应帮忙去税务局找熟识的人咨询看看是否可以申请延迟退税。她一心只想着这件事情,连那个人在她身边抽完一整支烟她仍全然不觉。出于礼貌,她还是陪那个人在苍龙道公园的湖边闲逛了几个小时。
但凡相亲初次见面的人多是没有共同话题,无非是聊一聊工作和爱好。为了拜托那个人帮忙咨询发票的事情,莫西提出请那个人吃晚饭。刚选好吃饭的地方坐下,于成说打来电话,说他到了公司,约她吃晚饭。她说自己不在公司,但是可以给他带晚饭回去。挂了电话她多点了一道菜,打包好给于成说带回去。
“那个人是你今天相亲的对象?”于成说边吃着我打包的饭菜边漫不经心地问她。
“哪个人?”
“在湖边跟你散步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
“我在公交车上看见了。”
“嗯,是的,我舅妈介绍的。”
“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
“不合你的眼缘吗?”
“吃你的饭,废话那么多。”
“呵呵。”
于成说吃完饭提议出去走走,从宿舍楼出来的时候,天色低沉着,仿佛随时都会有雨掉下来。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是要下雨了。”于成说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提议说:“带上伞吧。”
果然,他们走出公司大门没多远,零星的雨点就开始慢慢落下来。
两个人各自撑开伞,闲适地走在马路上,两旁的路灯昏黄,泛着一股暖暖的光芒,缠绵的细雨从天而降,落到伞上、地面上、还有莫西伸出伞外的手掌上。
她霎时想起林徽因的一句诗,自言自语道:“这场雨何时停歇?”
于成说应道:“这阵雨下不了很久,一会儿就会停。”
她笑着问他:“我们这样算不算是雨中漫步?”
他说:“呵呵,可不是嘛!”
沿路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行人,莫西又问:“这条路的尽头是哪里?”
于成说回答说:“不知道,我们倒是可以走到尽头去看一看。”
他们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处,豁然看见一条湖隐藏在工业园区一大堆厂房和高楼的后面。这个意外的发现,令莫西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惊喜,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说:“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竟不知道还有这么大的湖畔,几乎看不见它的尽头。”
于成说手指向远处说:“你看那里是不是一座桥?”
“好像是。”
“不如我们走过去看一看。”
“怎么走?”
“你笨呀,自然是沿着湖一直走。”
两个人又继续沿着这条湖往更远处走去,湖边是一排排成荫的大树,结实而高大的立在那里。他们走在树底下,听见雨水从树叶上坠落在伞面的声音,竟然没有留意到这场雨已经停歇。
于成说走到路中央,收了伞,说:“雨停了。”
于是莫西也从树底下走出来,收了伞。
“这条路应该是很少有人知道,环境这么美,有湖有树,散步的好去处。”于成说不由地感慨说。
“绿树成荫,临湖观景,确实很美。”
“还适合晨跑。”
“你以前经常跟李文翰跑步,现在怎么不跑了?”
“我这个本来就喜欢运动,但是现在工作忙,运动的时间有限。”
“你喜欢什么运动?”
“篮球、羽毛球、桌球、游泳……”
“平时没见你玩过,除了跟你打过一次桌球。”
“哈哈,平时不是没时间嘛。”
……
莫西和于成说沿湖边走边聊,走到大马路的开阔处,才终于踏上了于成说指的那座桥,横跨在湖面,连着湖两端的马路,行人、车辆往来如梭。
于成说喃喃自语说:“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这条湖连着这条路。”
莫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和他站在桥的一侧,看湖边的灯火、湖面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湖底深不可见的湖水。
他们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又从另一端再走回来,如是往复了几次。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一阵雨洗涤净了尘埃,所以这夜晚的灯火显得格外明亮,连空气里都满是清新的味道,算不算是良辰、美景?
于成说的事情,跟莫西相亲的那个人到底还是没帮上忙,几天后便给回复莫西说办不了。莫西有些失望,渐渐地也断了跟那个人的联系。可于成说反倒告诉她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后来她才知道,是他自己凑了一个多月的工资把税费补给了那个供应商,如此才解决了那件事情。
星期五下班的时候,于成说下定决心说:“我这周六不回家,要加班。”
“那很好,我们可以出去玩。”
“去哪里?”
“去踏青吧,趁这春暖花开。”
第二天,莫西早早的起床,煮鸡蛋、煲粥。早餐准备妥当后仍不见于成说下楼来,她闲来无聊,便捧了一本文,走到走廊一端的窗户旁细细品读起来。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直直地落在她的衣服上、书本上、文字上,她伸手接住,心情没由来的大好。
“我逆着时光的足迹,在回忆里找寻有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我想看路边那花再开一次,想它带着你指尖的温度过到我的掌心……”
足足半盏茶的光阴,才看见于成说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他逆着阳光,花了几秒钟才看清楚站在窗口的人,尔后笑着说:“嗨!Cissy!”
莫西合上手中的书,回了他一个微笑:“你终于下来了”。
吃过早餐,莫西带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于成说一道去办公室加班,然后等他工作结束后一起去踏青。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莫西挑了葛绅士的位子,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坐过去。葛绅士的座位靠近窗户,早上的太阳光正好可以照射进来,落在他的桌椅上,如同那些在键盘上敲下的文字,稳稳地,落在记忆里。
“你不会是在写小说吧?”于成说手中拿着一沓文件一边往复印机旁走去,一边对莫西说。
她扭过头,朝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是的,我在写小说。”只是此刻,他猜不到……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于成说的手机不适时的响起,他走回座位,拿起手机,按下接听:“喂?——嗯,在加班——现在?那就老地方吧?我过一会儿回去。”
“莫西,我现在要走了,有点儿事情要处理。”于成说挂断电话,语气很严肃地说。
她停下手头的动作,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是的。”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那……你快去吧。”
“不好意思,不能陪你了。”他抱歉地说。
莫西虽然觉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假装无所谓地说:“没关系,要事为重。”
“要不……还是陪你吃过午饭再走。”
“不用,我自己会搞定的。”
“那我可真走了?”
“走吧,我送你去公交车站。”
从公司到最近的公交站台还有一段距离,路上于成说问莫西:“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
她抬头开了他一眼,说:“故事刚开了个头。”
“什么情况?”
“以后再说吧,车来了。”
“那你也回去吧?”
“我不赶时间,等一会儿。”
“你要我送上车以后才走吗?”
莫西不说话,算是默认。
无数次我送你,无论是公交车站,还是地铁站台,我都是亲眼看着你的背影渐远直到不见,才肯转身离开;而每一次你转过身后从不曾回头看过一眼,也许你知道如果回头我一定在那里,也许你从未想过回头。
于成说不知道,这个周末莫西为了陪他加班,又一次推掉了与另一个人的约会。她根本不需要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周末待在办公室。她想,这个周末的天气恐怕是这个初春里最明媚最适合外出踏青的一个周末了吧。她也想出去走走,可是不想一个人。
可惜了这韶华悠悠…
为了避免一个人在宿舍里胡思乱想,她坐车去了莫南那里。
莫南问她:“这春暖花开,怎么不见你出去约会?”
“没有可以约会的人。”
“你又瞎扯,上次舅妈给你介绍的人听说你们见了一面就没了下文。前阵子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人,人家约你见面你不见,还居然说没有可以约会的人,我回去告诉你妈!”
“别呀!你介绍的是哪一个?”
“那个W市财大的研究生,人家现在一家国企工作,父母也都是国企老员工,还是独生子女,家里有车有房……”
“W市财大的,长得帅吗?”
“帅不帅你见了不就知道了吗?”
“你没见过?”
“我没见过,朋友帮忙介绍的。”
“那万一很丑呢?”
“你见不见?不见我打电话给你妈!”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见还是不见?”莫南手里握着手机,作势要拨号码。
“怕你了,不就是见个面嘛,我去见就是啦!”
“看你说得多勉强,你已经是大龄剩女了你知不知道?”
“是圣女好不好!”
“剩女!”
“圣女!”
“随你怎么说,就这么定了,明天跟人家见一面,我现在打个电话通知人家一声。”
“我可是你亲姐呀……”
第二天,莫西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去跟另一个陌生人见面,也就是所谓的相亲。
他们约在W市财大的学校大门口,莫西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等在那里,见她走近,忙上前两步,问:“请问你是莫西吗?”
“我是莫西。”
“莫西,你好!我是张君。”长相正常,不丑,但也不帅。
“你好!”
“我先带你去学校里面转转,然后我们一起吃个饭如何?”
“也好。”
莫西随着这个叫张君的人一起进了学校,他们沿着主干道一路走过教学楼、食堂、宿舍、图书馆、自习室,还有学校操场边的喷泉池,可惜池子干可见底,仿佛许久未注入水。
张君在一旁解释说:“学生们放寒假,这里的喷泉便停了。”
莫西问:“你常来这里?”
“偶尔来一来,有同学在这里。”
“你的同学在这里当老师吗?”
“是的。”
“你学的什么专业?”
“法学。”
莫西很好奇,侧过头问他:“那么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也就是这么一侧头的仰望,她才发觉他的身高比自己目测的要高出许多,至少在1米80以上,但跟于成说比起来还是稍稍矮了一点儿。
他回答说:“单位法务相关类工作。”
“应该很忙吧?”
“习惯就好。”
“你大学哪个专业的?”
“国际经济与贸易。”
“听起来很霸气的专业。”
“也就是听起来。”
他笑,她也附和着干笑了两声。
……
两个人能在W市财大的校园里整整逛了一大圈,听张君一路介绍,莫西一路在想:于成说当年就是在这里学习、生活,和认识他的前女友的吧,在这些大树下、小径上牵手走过,享受当时的时光……
一起吃过午饭后,相亲的两个人没有其他的活动安排,莫西说要回公司,张君便送她去公交车站,一直将她送上公交车。
莫西在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刻从手提包里将手机掏出来抓在手上,快速拨出一串电话号码。
“喂?”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她兀自笑了,问道:“你在干嘛?”
“午休。”
“下午什么时候回去公司?”
“你在哪里?”
“你猜。”
“你在外面?”
“是的。你几点钟从家里出发?我在中心广场等你一起回公司。”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好,我到时候发信息给你。”
莫西早早地乘地铁先到达中心广场,在地铁站外的广场处寻了一处空着的石凳坐下等于成说。广场周围有许多卖水果的小摊贩,看见有卖苹果的,她走过去挑了两个卖相极好的苹果,拿在手中,又坐回原处。
从黄昏等到日暮,从日暮等到灯火通明,才看见于成说随着人流从地铁站出来,四下张望。莫西想从石凳上站起来,才发现双腿有些酸麻,只好坐在原地向他招手示意。
于成说他走过来,看见她手上托着两个苹果,问:“怎么把苹果拿在手上?”
莫西说:“怕忘了给你。”
他笑着从她手中接过苹果:“走吧!”
莫西这才从石凳上慢慢站起来与他一起离开。
中心广场公交车站永远都挤满着赶车的大学生们,尤其是在周末。于成说终于凭借他1米84的优势在即将挤爆的车厢内占住两个座位。
坐定后,他从随身携带背包的翻找钱夹,准备将公交卡放进去,正好将一张红色卡片带出来掉落在莫西的手边,她顺手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请柬。”
“干嘛的?”
“结婚的。“
“谁的?”
“一个朋友的。”
“朋友?前女友?”
“嗯。”
“你们见面了?”
“嗯。”
“什么时候?”
“周末。”
“所以,你爽了我的约,是为了见你的前女友?”
于成所被她问得无言以对。
莫西也索性不再同他说话。
他们照例提前一站下了公交车,沿着沁水湖往公司走去。
沁水湖畔的这条小道鲜少有人经过,莫西和于成说却是常走。只是这一次他们俩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春日里的晚风,带着湖畔青草的气息,缠绵悱恻,与去年莫西生日那晚的凉风截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