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啊！”宁凯用唐刀在机器头上捣了几下，嘲讽说道：“都这样了，你还这么想让我死。”
宁凯倚着树干坐下来，浑身的痛感和麻木袭来，令到他忍不住咧了咧嘴，只感觉身上没有哪块皮肉是完好的。
他坐在地上默默沉思了良久，最后终于整理残余的情绪，勉强振作起来。
他望着那个依然在地上扭曲的“机器人彘”，挥动唐刀在它头上敲了敲，叫道：“别吵了，你还有多少同伴，让它们一起出来吧！”
“没有了，”机器人用两只火红的眼睛瞪视着宁凯，说：“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任务又失败了。”
“不如我们来聊聊，”宁凯说，“告诉我，你们刺杀我的目的。”
“我可以给你重新装上肢体。”宁凯补充。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机器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如果还有自知之明，你如果还承认自己是人类的一份子，就应该自行了断！”
“什么？”宁凯有些不解。
“宁凯，我现在以遐迩主核的名义与你对话，”机器人的口音和语气忽然起了变化。
宁凯后来才意识到，它的语气变得更正式了，像是突然进入了一场外交会议。
“我们的模拟结果显示，你的存在对全人类的存续是个巨大的威胁，在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内，你会将整个人类文明导向一条错误的道路。”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之大，令到宁凯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如何反应。
他确信，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类听到过别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了解，“将整个人类文明导向一条错误道路”这句话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含义。
所以，宁凯也没有先例可循，他的表情几乎失去控制，有无数的疑问从心头里升起，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先问哪一个。
最后的最后，宁凯问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话：“冰山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自己过去看看？”机器人笑了一声，宁凯确定那是冷笑。
“去哪里看？”宁凯问。
“当然是去有冰山的地方。”机器人扭了扭脖子，又问：“我的建议你考虑的怎样？”
“什么建议？”宁凯问。
“我建议你自行了断，因为你活下去，对整个人类文明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机器人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
“我考虑你妹！”要不是宁凯浑身是伤，他真想拿脚狠踹地上的机器人。
“我们的模拟结果绝对正确，我们深信目前人类最大的威胁就是你，所以，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取走你的生命。”
机器人继续盯着宁凯，声音里逐渐出现杂音：
“你当然可以选择报警，但请注意，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全人类，你在报警前，请务必慎重考虑，你是否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你们是如何模拟的，另外遐迩主核在哪里？”宁凯又问。
然而这时，机器人的声音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快速降低和扭曲，并出现更严重的杂音，只来的及说出两个含混的词汇，便彻底没了动静。
宁凯知道，主核切断了与这台机器的量子纠缠状态。
他探出唐刀，在机器人身上点了几下，机器人毫无反应。
确定它已经彻底“死亡”，宁凯这才仰身靠在树上，面朝着天空，仔细回想刚刚机器人说的话。
他的脑子一片乱麻，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不断冒出水泡和蒸汽，很难透过重重迷雾看到水里有什么东西。
而伊娃和艾达小队的全军覆没，更使得他遭受沉重的打击。
虽然这些机器人给他带来无限烦恼，但不可否认，自从他们出现后，自己的生活精彩了许多，不再那么平淡和枯燥。
宁凯甩了甩脑袋，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遐迩主核是什么，是不是独立于月球主核的另一台主核，为什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模拟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似乎是对未来的一种模拟程序，它们真的可以预测未来么？
那么，为什么自己会误导全人类，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误导的，现在么？
宁凯的心里一时有无数疑问升起，完全没有头绪。
他双手抱头，狠命揪了一把头发，又变为拳头击打在脑袋的两侧，似乎这样才能打出一些灵感来。
然而终究无济于事，这些问题他仍然一个都想不通。
这样想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在窥伺自己。
这种感觉来自人类独有的神秘的第六感，许多时候，比智能探测设备还要灵敏。
终于来了！宁凯无声低语，多半是剩余的敌人赶过来了。
虽然刚刚那个“机器人彘”说它没有同伴了，但难保它不是故意欺骗自己，让自己放松警惕的。
宁凯不动声色地判断出窥伺者所在的位置，然后猛地抬头，向那个方向望去。
一个机器人的头颅迅速从不远处一株大树边上缩了回去，隐藏到树的后面，宁凯确定那是个机器人的脑袋。
它不像是敌人，因为敌人根本没有躲避的必要，这是宁凯的第一个想法。
但宁凯仍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唐刀，并冲着那株大树喊道：“谁在那边，出来！”
隔了大约十五秒的时间，当宁凯准备喊第二声时，一个人影从树的后面走了出来。
果然是一台机器人，也归属于拟物派，宁凯迅速做了评估。
当然，机器人之间所谓的拟人派和拟物派，他并不十分了解，那些称呼更像是机器人自己对同类的一种划分。
另外，对方的体型不如要谋杀自己的机器人那么高大，身上多数覆盖着塑胶质外壳。
外壳原本的颜色已经褪去，显示出一片片斑驳的痕迹，显得十分破旧。
看起来它不是战斗型的机器，而是服务型的，一台落魄的服务机器人。
更为显眼的是，那台机器人只有一条胳臂，另外一边是空的。
从他断臂接口处的锈迹和脏污可以判断，他的这条胳臂已经断了至少一年以上。
那台机器人伸出仅有的一条胳臂，向宁凯微微颔首致意，并以诚挚的语气说：
“抱歉先生，打扰到您了，请问需要帮助吗？”
这是机器人与人类打招呼时的通用语言。
他们总是把“抱歉”，“打扰”之类的词汇挂到嘴边，久而久之，人类也就习惯了。
如果有哪台机器不这样说，人们反而会认为这台机器出了故障，并在心底里对这台机器人留下不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