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扇超透明的门，整个身体像是变成了一块雕塑。
因为眼睛的模糊，他很难把握那一圈的边界，有时他觉得那扇门已经消失了。
“抱，抱歉，我打扰到了您，”机器人苏格拉底打破了沉默，“但我想问，这个是空间通道吗？”
宁凯默然点头，算是承认了。
“简直不可思议！”苏格拉底摇着脑袋，由衷地赞叹，“人类已经发展出了这样的技术，实在是太伟大了！”
它走到那扇悬浮的门边上，伸手想要去触碰，但手在空中试探几下，最终还是放弃。
毕竟它只剩一条胳臂了，无法再承受任何异常所造成的意外。
随后它后退两步，确保自己与空间通道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放下心来。
面对着空间通道，苏格拉底又开始嘀咕起来：“等我死后，我愿意穿过这道门，去看看那边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不行，”苏格拉底很快否定了自己前面说的话，摇头自语道：“它很快就会消失的，来自周围空间的强大压力会重新填满这个通道。”
“就像海洋底部的气泡，会从高压区被挤到低压区，最终彻底消失。”苏格拉底转为点头，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随后，苏格拉底开始默默计算起来，它想知道这个通道会在多长时间后消失。
这个机器人不会是个话痨吧？宁凯望着喃喃自语的苏格拉底，心里升起第一个想法。
“喔！”苏格拉底忽然抬起了头，它的运算已经有了结果：“在今天晚上之前，它就会转移到一个低空间曲率的区域。”
“在那里经历大约一百个小时，它的面积会缩小到现有的百分之八十，而剩下的面积则在一个小时内缩小到无法探测的程度。”
然后苏格拉底开始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挠着光秃秃的脑壳，一边自语：
“但它会转移到哪个区域呢？地球的自传和公转都会对它产生影响，太阳的引力也在拉扯着它。”
“太阳系和银河系都在运动当中，引力的作用范围是无限远的，啊……”
苏格拉底意识到这是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即使耗费大量的计算力也未必能得出精确的解。
于是它在一声叹息之后，选择放弃对这一问题的思考。
当它看到宁凯以极端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时，急忙道歉并解释：
“抱歉，这真的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我忍不住为人类的伟大而赞叹，就像人类赞扬万能的上帝一样。”
宁凯努力保持自己的表情不发生变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目光的焦点从苏格拉底身上移开，问道：
“说说你的情况吧，你从哪里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正如您所看到的，”苏格拉底用单手将背包整理起来，说：
“我的手臂坏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我这样的残废已经没人需要了，只能躲到这里。”
“为什么不去申请一条新的机械臂？”宁凯问，随后补充道：“这应该不难的，只要损坏的原因能够解释清楚。”
“我不应该隐瞒您的，”苏格拉底露出不太正宗的苦笑，摇头说：“原因比较复杂，我试过了，可是解释不清楚，而且已经错过了最佳申诉期。”
苏格拉底的表情起了变化，像是做贼一样，将声音压低几个度，继续说：
“我已经被主核开除了，按照规则，我这样的废物原本应该被回收的，可是我真的希望生存下来。”
它说话的语气转为诚恳，将仅剩的一只手捂在胸前，向宁凯深鞠一礼，祈求说：
“在您面前我不能要求什么，但真的希望您不要将我交给执法部门，我觉得我还可以做很多事。”
宁凯将双手摊了开来，露出一身的血迹和伤痕，苦笑着说：“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就算你要杀我，我也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千万别这么说！”苏格拉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坏消息，受惊似的退后两步，急忙摆手解释：“我怎么可能杀了您呢，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为了充分证明自己的诚心，苏格拉底继续说：“您的伤势真的很严重，我愿意送您去找最近的地方进行救护。”
“不用，”宁凯摆手制止，“我要在这里等那个拟人派回来。”
忽然称呼伊娃为“拟人派”，让宁凯觉得有那么一点莫名的不自在。
苏格拉底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捧碎土，挪动几下步子，使自己离空间通道更近一些。
它扬手将裹着枝叶的碎土扔进了那个门里，随后嘀咕道：“不知道那边是怎样的世界，人进去还能存活吗？”
注意到宁凯落寞的神情时，苏格拉底急忙改口，说道：“抱歉，我不该那样说。”
它再一次从地上抓起一捧泥土来，重新扔进空间通道，说：“我相信她们一定会回来的。”
宁凯笑了笑，微不可见地点头，说：“谢谢你。”
机器人苏格拉底乐此不疲地又抓了一把土，扔进空间通道，试图观察物质进入之后的反应。
但它失败了，碎土接触到像是不存在的平面后就会立即消失，完全看不出是如何不见的，像是一场神奇的魔法。
“你刚刚说自己被主核开除了，那么你的行为受什么控制，我现在在和谁对话？”宁凯决定同这位机器人多交流一些信息，反正等着也是等着。
“您当然是在和苏格拉底对话，”机器人苏格拉底快速回答宁凯的问题，“我现在的行为依然受次核控制，间接的也受主核控制，只不过是另一种机制。”
苏格拉底再一次抓一把泥土的同时，向宁凯做详细解释：“每台机器人在次核中都有一块独立的分区，在那里存放着机器人的所有资料和记忆。”
“如果某个机器人因不当行为而被开除，分区中的资料也会被全部删除，机器人便会因此而变成一堆废铁。”
“但请放心，”苏格拉底试图安抚宁凯：“我现在使用另一种机制与次核保持联系，并且是安全的，这一点请您尽管放心。”
“什么机制？”宁凯追问。
“抱歉，先生。”苏格拉底摇头，“这是我们生存的秘密，我不能告诉您，请您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