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苍龙折角
吴星河非常乖顺的点头，闻秋又侧过头问周川：“小伙子，会干农活吗？”
“不怎么会，不过前辈，我可以学。”周川是个乖顺的顺杆爬，“我学东西挺快的，不信您问吴老师。”
吴星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捣乱挺在行的。”
闻秋哈哈一笑：“得，择日不如撞日，吴老师请吧！知道你馋，美意给你留着呢。”
吴星河站起来拍了拍手：“小样儿便宜你了，今天不练了，走，咱们收麦子去！”
捡了便宜的小羊儿高兴坏了，欢天喜地地奔去后院拿镰刀。
吴星河担心闻秋身子单薄着凉，又去里屋拿厚毛毯。
周川独自和闻秋站在院子里，周川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来疯，根本不需要挖空心思找话题：“这儿风景真好！”
“是呀，”闻秋低低咳嗽两声，“乡村嘛，撇开教育和医疗，哪里都比城市好。”
“是呀，”周川接住话头，“咱们生了个好时代，教育和医疗是民生大计，迟早会解决的。”
闻秋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周川，顿了顿又说：“星河身上的毛病有点多！”
“哪里，吴老师人很好的，很好照顾的，不背事儿！”周川觉得这么蹲着聊天不舒服，坐在了吴星河刚才坐过的矮凳上。
“他跟着我的时候，比小样儿还小两三岁，”闻秋伸出手掌在周川头顶晃了一下，“那么一个小不点儿，深秋时节，光着膀子在这麦田里割一晌午麦子，气都不带喘，比那些大人还利索，我一眼就看中了他是个能吃苦的好苗子。”
“是，您慧眼识珠，“周川眉眼弯弯地看着闻秋，语气真挚又诚恳”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
这话瘙得恰到好处，不知道是老了爱热闹，还是这里常年嫌少人来，吴星河又是个实心眼，闻秋难得听到这样的奉承，很是受用。
院子里传来闻秋的朗声大笑。
五星和打帘子的手忽地一顿，嘴角先扬了起来：“老师，您可别惯着他，他就一张贫嘴。”
“我哪有。”周川委屈的小声还嘴，他觉得自己最近有点背，先是吴星河后是张弛，每次自己想拍一下马屁，都被马蹄子给撅回来，这次好不容易说一句真心话，还被误以为是在拍马屁。
说话间，小样儿已经拿着镰刀和背篓出来了。
吴星河接过背篓，周川则推着闻秋，几人一起出了小院，顺着田间小路一路往前。
金黄的麦穗弯腰驼背等在田间，吴星河一身休闲运动服，将袖子撸到手肘，一看就是个老手。
只见他镰刀挥舞的浑圆甩开膀子开始割麦子，麦田里光影闪烁，不一会儿就整齐划一的倒下一片。
小样儿有样学样，在旁边插科打诨，吴星河时不时考验一下他的功课。
小样儿是不是来个前后空翻，麦浪里全是他的欢笑声。
周川做这个非常不在行，勉强割了一小片，不是长了就是短了，像是狗啃了一样参差不齐。
好几次差点割破手指，吴星河实在看不下去了，连人带刀将他轰了出来。
他也顾不得老板干活，助理偷闲了，干脆在田埂上席地而坐，歪着头和闻秋一起聊天晒太阳。
周川很会来事，死人都能给说活过来，闻秋又很配合，一时间田间地头笑语晏晏，好不快活。
“小周，跟星河多久了？”闻秋问。
“三个多月。”周川实打实说。
远处吴星河已经割到麦田那头去了，小样儿在麦田里接连做了好几个双飞燕，吴星河都不太满意。
周后小样儿耍赖蹲在地上不肯起来，吴星河放下镰刀，将裤腿高高挽起，迎着夕阳接连做了十几个双飞燕，每一个都极标准，就连落日打上去的弧度都不差分毫。
小样儿惊呆了，连闻秋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小样儿很像星河。”
“吴老师很勤奋，每天都上早晚功。”周川说。
“不勤奋还能怎么样？也就是现在时代好了，这样搁以前咱们这些人都会被称之为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闻秋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的吴星河和小样儿，“家里要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谁愿意让孩子受这罪？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同行知道，三日不练观众知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老了还作一身病，没福！”
“您千万别这么说，舞蹈是艺术，不是人人都行的。”周川对着吴星河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那倒也是，没那颗苗，怎么拔都白搭，”闻秋突然笑了，目光掠过空旷的原野，“学院派的孩子成材的也多，就是少了点田间地头的灵气，咱们民族民间舞最讲究的就是个‘灵’字。”
尽管周川已经极力克制了，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落在闻秋的双腿上。
闻秋大方的一拍膝盖：“几年前就废了，站不起来了。”
以前听人说闻秋是个舞痴，他还不相信，现在才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工匠精神。
闻秋用他那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熬小鹰，也熬自己，吴星河和小样儿都是他的小鹰。
谁能相信，闻秋那样显赫的人可以过得这样简单纯粹，将自己平凡的一生都奉献给舞蹈事业。
何其有幸，一生都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何其不幸，苍龙这折角，雄鹰断翅。
周川对闻秋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也更加深刻的理解了“艺人”这个称谓，不是随便一个人也能用的。
闻秋见周川语塞又轻轻叹了口气，说：“别乱猜，不是为了跳舞，车祸！
周川彻底愣住了，尽管知道安慰的话最是苍白无力，他还是开口了：“医疗技术日新月异，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的。”
周川以为闻秋会接着说出泄气的话，没想到他大手一挥：“是呀，人生总要有希望和盼头吧！走，推我过去看看。”
“好咧！”周川爽快地答应着，他推着轮椅在田埂上奔跑，风扬起闻秋的白发，荡漾起丰收的甜香，闻秋在落日余晖中笑得肆意爽朗，那一刻周川觉得，英雄迟暮也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