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荣安王的尸骨。”方紫岚说的漫不经心,燃烛大师却微不可察地变了神色,“世子夫人,你说什么?”
“那可是荣安王,即便只是尸骨,也是备受尊崇万人朝拜。”方紫岚微微一笑,“我也不能免俗,来都来了,总要一见。”
燃烛大师提壶的手顿了顿,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了桌案上,见状方紫岚面上笑容更盛,“大师这般紧张,是以为我想做什么?”
“不论世子夫人想做什么,都请看在已圆寂的燃灯师兄的情面上,善待钟灵寺上下。”燃烛大师放下茶壶,恭恭敬敬地朝方紫岚行了一礼。
“燃烛大师,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方紫岚敛了神色,“只要钟灵寺仍是安放信仰之处,受信徒香火供奉,便该一切如常。”
“有世子夫人这句话,老衲便安心了。”燃烛大师幽幽道:“明日,还请世子夫人手下留情。”
方紫岚勾了勾唇,“燃烛大师,你就如此笃定,我明日会做些什么?”
燃烛大师没有说话,方紫岚也没有追问,“罢了,大师不阻我便好。”
她说罢告辞离开了,之后在寺中各处逛了逛,便回了客房休养生息。
次日天刚蒙蒙亮,方紫岚便出现在了正殿之中,殿中灯火长明,此刻依然十分亮堂。
她并未跪拜,人站得笔直,头高高扬起,与佛像四目相对。动作却很是虔诚,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得罪了。”
她轻声说了这一句,随后便绕到佛像后面,拔剑毁了底座,然后用绳索和殿中的幔布固定住摇摇欲坠的佛像。
弄好了一切,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看外面天光大亮,心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料她出正殿之时,却在廊下遇到了几位女客,看衣着打扮应是昨日看见的那几位。
“这位姑娘……”其中一位女客似是想打招呼,却被另一位拦住了,“今日大祭,正殿不能出入,这位姑娘还是不要乱走动为好。”
“多谢姑娘提点。”方紫岚颔首示意,与她们打了个照面便走了。
但愿事发以后她们不要多言,否则她就只能滥杀无辜了。如此想来,为了所谓的公平正义,葬送更多人的性命,值得吗?
她亦没有答案,但她知道往前走,总有一天她会找到。
*
方紫岚回房睡了个回笼觉,醒后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她打开门,只见门外站了一和尚。
“阿弥陀佛。世子夫人,大祭要开始了,住持请您过去。”和尚朝方紫岚行了一礼,她微微颔首,“有劳小师父带路。”
她随和尚到了正殿之前,见殿门大开,门有一棺椁,想来里面便是荣安王的尸骨。
此时李祈佑站在棺椁旁的香案前,准备行祭祀之礼,周遭围了不少人,有为大祭敲木鱼诵经的和尚,也有寺中的香客。
“这大祭要多久才能结束啊?”方紫岚打了个哈欠,小声问一旁的和尚,他轻咳一声,“阿弥陀佛。世子夫人,庄重。”
方紫岚看李祈佑上过香,愣愣地站在案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地又问了一句,“这又是做什么,玉成王殿下还要念祭词吗?”
她旁边的和尚深吸一口气,不待解释就听她道:“那祭词不会是为荣安王歌功颂德的吧?”
和尚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道:“世子夫人……”
“好,我不说了。”方紫岚摆了摆手,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我实在闷得慌,四处走走总可以了吧。”
她说完不等和尚反应,径自走到了人群边缘殿门旁边,离李祈祷佑不过几步之遥。
和尚想跟上去,奈何人多不好挤过去,只得张了张口,奈何声音太小被木鱼声盖了过去,又不敢声音太大被算作喧哗,毕竟影响大祭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方紫岚站在显眼的位置,想了想决定祈祷她千万不要乱说话。然而他还未开始,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正殿中的佛像轰然倒塌。
人群四散而逃,和尚被尘土迷了眼,依稀听到有人在喊“保护殿下”。
是了,玉成王殿下就站在正殿之前,首当其冲。佛像倒塌只怕第一个就要把他砸死,钟灵寺中死了一位炙手可热的皇室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担心不过须臾就被李祈佑的声音搅了个烟消云散,“世子夫人,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世子夫人?和尚胡乱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就见方紫岚趴在李祈佑身上,离他们最近的佛像碎块不过半庹。
方紫岚咳嗽了好一会儿,缓缓从李祈佑怀中直起身,“我没什么大碍。”
她说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想要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再次跌坐在地,“我的腿……”
“你被砸伤了?”李祈佑这才注意到方紫岚腿上的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不要命了吗?”
方紫岚勉强勾起唇角,“你的命是我从北境战场上捡回来的,我怎么可能让它轻易丢了?”
“你不要说了……”李祈佑双眼发红,他打横抱起方紫岚,“我先送你去医治。”
方紫岚没有说话,她靠在李祈佑怀里,看向的却是正殿前的空地,那里原本放的棺椁被佛像砸的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黢黑的尸骨。
反应过来的钟灵寺众人赶忙上前来查看李祈佑和方紫岚的伤势,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尸骨。如此多的目击证人,任谁都无法捂嘴。
“那是……荣安王的尸骨?”有人惊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祈佑看了过去,如同当头棒喝,这便是神佛给他的答案吗?
原来事实真相,不论如何遮掩,终究都有被发现的一日。
“殿下,你相信神佛吗?”方紫岚的声音扯回了李祈佑的思绪,他张了张口,“我……”
“我相信。”方紫岚幽幽道:“想来是荣安王作恶多端,连诸天神佛都看不下去,这才毁了你千辛万苦也要为他保留的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