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注意,世界是世界,你是你,你们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这一天他起的挺早,10.起床,算起来要比平时的休息日更要早一些,毕竟他在觉得有很多事要去做。
他精心梳洗以后,打包前几天买的被子,被子小了点儿,想把退掉,在做了无数次纠结以后下定的决心。打包好了以后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等待上门取件。
这时,他又在想:要不还是不退了吧,也才49块钱,要不在重新买一条,不仅麻烦而且还得寄回去,寄回去也得十多块钱,如果重新买的话,相当于买被子就花了六十多块。这样的想法就是前面几天无数次纠结是否要退掉被子的想法他一直拿不准主意。想了很久,才想起已经给快递取件员打了电话,算了也没办法了,退掉吧。
这事儿决定以后,他觉得,总得把呆呆望着墙的时间填起来。他到卧室拿了一本书开始看起来,没过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很久以前买了一本字帖,还没写过,又翻出字帖写了几个字,可能还没写一页纸,他又想到自己曾在社交软件上看过一些很好看的字。他便拿起手机,一直没找到曾看过的东西。但是直到快递员打来电话,他也没放下手机。
把要退货的被子给快递员的时候,快递员说:“要现在付款哦”。
他没有半点惊讶,问了一句:“多少?”
“三十”。
他眉头皱了一下“怎么这么贵,我听他们说他们上次寄没那么贵呀”。
快递员有点儿不耐烦,刚想说话。他打断了快递员:“算了,小钱”。
其实他的内心很不爽,仅仅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窘迫,所以装作很大方的样子。
刚付了快递运费,手机就提示收到了被子退货的钱,并且还有一笔18块的运费险赔付。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又算起帐来,花了12块钱的运费,重新买被子49,这样算下来整个买被子就投入了61块钱,原本49他可以接受,但是61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事情弄完以后,他要动身去车站了,明天就是初中同学知心好友的婚礼,婚礼在会无县城举办,今天赶过去一点儿去,免得明天早起还得手忙脚乱。
他心情愉悦,原本三号上了夜班,可以休息三天,就等七号才上班了。可是老师知道他要去参加婚礼的时候就让他多休息两天,七号八号老师自个儿上,让他直接等九号回来上一个夜班就行。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做了假期规划,四号先睡一天,五号动身,六号参加婚礼,七号八号就找一些老朋友聚一聚。九号回来上夜班。
到车站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买票到他的目的地,仅仅只买到了半路的一个地方,因为他早就有计划要去哪里应聘。13.40,他手忙脚乱地上了车。但是一上车,他就被客车的座椅皮套的味道闷的头有些晕,似乎那股味道从他的鼻子进入,很快装满了全身,特别是脑袋里面更多一下,他的愉悦心情也受到了影响。他把U形枕挂在脖子上,带上耳机眯着眼睛等待着发车,以便车发动以后能早一点睡着。
在他眯着眼的时候,他听见一个声儿:“小伙子,小伙子,这里没人坐吧。”
他睁开眼,前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中年男人的衣服就是家里父亲穿的款式不时兴还土,衣服表面有一层油脂,头发乱糟糟的很油,夹杂着很多很多的白发,脸上黑黑的,却显得发亮,像是出了包浆一样,胡须也是乱七八糟的。总体看来就是父辈一样的典型农村人形象,但是要比上次见到的父亲形象好得多。
他往里挪了挪,爱答不理的回了一句没人,又从背包里拿出口罩戴上,又继续把头靠在车窗上眯着眼。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有点不耐烦,睁开眼看见那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他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带他进城,亲眼目睹父亲被车站工作人员吆三喝四的样子,一摸一样,他有点儿心酸。他才下心来:“叔叔,你坐这儿吧,这儿没人,可以坐的。”
中年男人放松了一些:“谢谢啊,谢谢你啊,很多年轻人不愿意我们这样子的人离他们太近,你真是个好小伙。”
他感觉到自己的错误,有点儿后悔,有点儿心里不是滋味儿。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又眯着眼睛睡觉。
车开始发动了,出站口例行出站检查的时候停了一下,这也让他烦躁,他在觉得这样毫无意义,为什么有这样无用的规矩。他皱着眉头闻着座椅皮套的味道,他觉得更闷了,呼吸困难,这检查的一分钟他感觉像是一小时。终于车又走了,他看着一栋栋高楼朝着他的身后跑,山和树朝着他跑来跑到他的后面去。
他又闭上眼睛但是一直没睡着,他又开始纠结了,他是否要去那个医院应聘呢?他给自己找各种借口。他想到这家医院和上次去的一家医院是同一个计划内的。上次去的那家是县二医院,在一个乡镇上,条件和乡镇医院没有两样,放出来的消息条件是本科起,自己一个专科,上次人家收了简历,说是要领导班子商量,让等消息,第二天就打电话来说不需要了。他自己心里清楚,人家一开始就没准备要他,只是给一个体面的拒绝。今天要去的是县三医院,两家医院应该环境和医疗水平差不多,估计人家也会给他同样的结果。
他又想到老师和他说的话:“这样的医院他们想要本科,仅仅也只是想得到那一丝丝的希望,你想啊现在本科生怎么也选择市级的医院,往县城里走的都少一些,谁会跑去乡镇呢,即便是县级医院”。
他信心又足了一些,他又侥幸地想到“可万一去了领导不在怎么办,或者说车到的时候别人已经下班了呢,虽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下午四点半可以到哪儿,但是万一领导有事先走了呢”。
“但是不去怎么知道能不能遇见领导呢”
“可是去了人家也不会要他,明明知道结果,去了徒劳无益,还浪费时间,中途下车再上车更麻烦”。
“可总之早晚得去吧”
……
“算了,到哪儿没超过下午4.50就去吧”。
他敲定主意,他又在考虑如果一会儿不去的话,就要坐车一直到目的地,要不要补票呢,补票的话又要钱,万一别人不知道且不是白赚了。不补的话,好像有点儿不道德,万一被人知道了就会闹的很尴尬…
他站在医院门口,朝着里面看,医院的门墙上挂着四个金色大字:“理川医院”,大字锈迹斑斑,倒挺稳当的样子,门墙上面大字的下面有一些野生植物,一些枯藤还从上面垂下来,门墙整体贴着蛋黄瓷砖,有的地方瓷砖已经脱落,有的地方一块砖缺了一个角儿或者半块,或者只剩一个角儿,门墙的左边是一个高的斜坡,上面有一些大树,有一颗大树断掉的树桠枝倒在门墙上树叶干掉了,右边是一个低的斜坡,看下去可以看见公路,坡上还有一些当地人叫做“臭草”的杂草。往里看门诊楼在医院大门正对着,门诊大楼的门倒是没有对着医院大门,是一栋三层的楼,楼的侧面是那种灰黑色的磨砂墙体,上面还有雨天水流过留下的一大块一大块的印。楼的正面是瓷砖,像大门的门墙一样很老化,这是是典型的90年代建筑。
他走进医院大门,他又想起在车上遇见的中年男人,他觉着他把自己看的比中年男人高,所以导致自己比中年男人坏,这使他很自责很难受。他已经来到门诊大楼前,他随便找了一个穿着蓝大褂的阿姨并且尊称一声老师,说明来意,蓝大褂阿姨很随和并愿意带他去见领导,他跟在阿姨的后面走了进去,医院的地面铺的是那种红的蓝的上面嵌着活着说是用了什么手法做成嵌了东西的样子的地砖,相间着铺开,这还只是在小学的教学楼才见过这样的地呢。阿姨带着他从一个走廊走过去,走廊很窄,可能只能容两个正常身材的人并排通过。走廊两边都是一道道和走廊差不多宽的门,门是淡黄色的木门,基本有些老化,有的还坏了点儿。第一个门里面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说话,他们走过的时候,看了他们一眼,他觉得窘迫极了,加快脚步走过那道门,后面的门除了一道门里面可以看见很多杂物之外其他都是关着的,这倒使他舒适了一些。
这里给他一种恐怖片里的荒凉氛围,只是恐怖片里刻意布置成这样子,而这里却是迫不得已。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应聘,很难想象自己以后会在这里工作,这儿条件这么差倒是也刚好会提高成功几率。又想起这儿挂着县三医院的牌子,应该以后会发展很好的,他又害怕又憧憬。
“你看见前面那堵写着厕所的墙没有?”阿姨忽然停下来。
他顺着阿姨的手看过去,看见一栋建筑的侧壁,上面有一道窗子,窗子是把玻璃嵌在钢片焊接成的钢架上那种老式的,下面是门诊楼外墙那种磨砂墙面,上面用红油漆写着“厕所”两个字还打了一个箭头。
阿姨又说:“你走到那堵墙,左转就是院长的办公室”。
他连连道谢,走过去找到院长办公室,门开着的,里面坐着一个中年胖子,很有气势,正在埋头写什么东西,一副社会大哥范儿,他有点心虚,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院长抬起头来问他有什么事儿,他身体向前探了一下,又退了回来,问了一句:
“老师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他走到院长的对面,手放在椅子上,想拉开椅子坐下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把手收回,接着说:“老师你好,我想来你们这里应聘。”
院长看了他一眼,他有点窘迫,他愣了一下才忽然发现自己的愚蠢,他赶忙从背包里找自己的简历,一边找他还补充说了一句:“我来应聘影像技师”。他只是害怕在这空档里院长说什么,或者院长什么也不说干等着,这对于他都是不好的。
终于他把自己觉得的空白简历给院长递过去,他很慌,别人的简历都是各种成绩各种证书各种奖项,而他自己仅仅只有一些必要经历。
院长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简历。
“我们这儿人够了,你到别处去看看吧,小伙子,不好意思啊”。
他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他有点儿慌,支支吾吾的说:“还是谢谢你,不好意思啊老师,耽搁你的时间了”。
他从院长办公室退着走出来,一直客套着感谢和表示自己不该打扰的愧疚。出了院长办公室,他就往外走,又经过那一间有医务人员的办公室的时候,他不敢往里面看,他觉得别人肯定会看不起他,并且加快脚步像逃跑一样,就连遇见刚才的阿姨他也低着头没搭话。
出了医院大门,他欣喜若狂又怅然若失。在车上他最后鼓起勇气来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多得到一些别人的拒绝,多得到失败,这样可以给自己空白的社会阅历装一点儿东西进去。他还想到如果不来,以后就会一直心痒痒,可能这才是起决定作用让他来的因素。所以他欣喜的觉得完成了任务。他怅然若失是因为:他又被拒绝了,工作找了那么久,一点儿起色都没有。
他来到路边搭了一辆进城的客车,他又想到了那个之前坐他旁边的中年男人,他在想:“自己和别人也没有多大差别,大家都只是一颗灰尘,况且那个人和自己的父亲和千千万万的父亲都是一个模样,并且也是别人的父亲,自己为什么不待见别人?有什么理由不待见别人?自己是否有资格不待见别人?”他陷入深深的挣扎,虽然好像是个小事儿,无奈自己是个纠结怪。他的难过好像有了新进展:“别人是否感觉到了不说,或者根本没感觉到,如果这样到还好一些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坏。不,这样更显得自己没有悔改之心,更像是一个无赖,这明明是自己的错误,却在祈求别人没看出来或是没有怪他”。他无法摆脱这泥沼,自己的做法的不妥之处,事情带来的错误影响,以及自己的侥幸没有悔改之意的看法混杂在一起。这些负面的黑暗像是各种原料搅在一起成了粘粘乎乎的浆子,粘的他的情绪扯不开来。加上客车颠簸,他很快就晕车,差点儿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