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武西岸紧靠着的是影海,滕平辉正在商船上等待着迎接滕源宁回到江川继承祖业。影海是一片血红色的汪洋,在月光的照耀下,弥漫着一股使人坐立不安的阴冷气息。
三月初,宫武与肥冲边境冲突加剧。倭族起兵反肥,攻破肥冲北境,侵犯了宫武边境,间接加剧了肥宫之间的矛盾。
于是滕平辉借兵禁州,五百禁州铁骑直抵肥宫边境。不出五日,倭族被屠戮殆尽,肥宫之间的矛盾也终被化解,恢复昔日的和平。
矛盾化解后,五百铁骑原路返回禁州,唯滕平辉受邀继续北上,前往伊雄首都百列,参加伊雄小主的诞辰,一个看似欢天喜地的宴会,殊不知竟给滕平辉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祸,为了各国稳定,此行实属迫不得已。
试问天下谁人不知这伊雄政权的扑朔迷离,内族之间的争斗绵延不绝,短短五十年间,伊雄政权就在四大氏族的手中流转,如今的岚氏也掌权不过区区六年。
滕平辉的战神传奇是远近闻名的,这也就是他为何敢独自一人前往伊雄的原因。宴会匆匆一过,便又立即踏上归途。
影海的风不比江川东海湾吹的急促,而此刻的滕平辉,也似乎并未意识到商船上诡异的宾客。他们都来自千户,却没有身着千户地区特有的白袍,而是换上了深红袍子,商船居然也是红色表面,和影海交融在了一起,隐匿在这汪洋大海之中。
“滕公!外面如此寒冷,您为何不回舱中品尝一番北地“山珍”的鲜香滋味呢?”一个红袍人站在滕平辉身后,手里端着两杯清酒,将一杯递给他,“来,长夜漫漫,饮下此酒暖暖身子。”
“这么完美的夏夜,暖什么身子?,我习惯了南疆的食物,实在无法接受这些北域特产,感谢这位士子的邀请。”
“您试试吧,不然您会后悔的,那种滑嫩的滋味,简直飘飘欲仙啊!”
“碧田豚肉,南疆通常使用烤制和熏制,其他做法,我们认为体现不出它的美味的。而北域人习惯于生吃,恐怕我这南方人无法适应。”
“滕公,您相信我,生吃碧田豚,能提高您的脑部活力,这样才能精力充沛的迎接滕少爷回江川哩。”
滕平辉看着眼前这个自打上船就喋喋不休的文客,半信半疑地回道:“嗯……也好,那你便拿来一些,我试试看,你可莫要骗人喔!”
“好嘞!”
红袍人兴冲冲地跑回船舱,端回来一盘摆放精美的碧田豚片,还配有酱汁和蔬菜。
滕平辉盘坐在甲板上,开始品尝。咀嚼当中,这特殊的清香不断冲击着他的味蕾,混着酱汁的微微苦涩,滕平辉体验到了所谓“飘飘欲仙”的感觉。
正当滕平辉享受之际,忽然一阵目眩,四肢无力,视野蒙眬。直到他说不出话来,只看见红袍人的身影摆动着,逐渐的失去了意识。
“怎么样?死了?”舱内一人走出,问道。
“堂堂一方领主,却毫无戒备心,可笑。”红袍客笑道,“普通碧豚肉而已,我只是用了家主赐予我的毒粉,散在了酱汁里,但不足以致死。”
“不是说要杀了他吗?你何不速速解决?”
“您觉得我能斗得过江川君主?何况此船上还有许多陌客,谁知道他们是否会泄密。”红袍客搀扶起昏厥的滕平辉,喊道:“来人,扶滕公回寝歇息。”
匕首的银光在一群人腰间闪耀,随着搀扶滕平辉涌入船舱。
手起刀落,一代英雄惨死于此。
……
尙皆国,菊健城内。
“承先祖之意,题后世之幸福。璀璨家史,煜煜家徽,胜卿愿继祖辈之理想,开拓尙皆之荣耀!”
梨胜卿对着家徽宣誓。
……
冠礼圆满结束,梨胜卿摆出一副自豪、喜悦又稳重的样子,得意地走到滕源宁身边,轻蔑地戏弄道:“我出事了吗?”
滕源宁咧着嘴,转身坐回座位,一句不出本意的“武门秀呢?”脱口而出。
他不想碰见武门秀,在他眼里,带着圣使出没的人都是霉运的象征。但是现在他的确说出了这句话,滕源宁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因为武门秀不在场而感到不适应。
冠礼过后,梨胜卿有了子名,“虞怀”,可惜两个名字都没有体现出她是一名女性来。
“胜卿,你现在成人了,不再受我约束了,除了边关,外面想去哪里就去闯吧!我的女儿,到了外面,贵族见了会礼让,平民见了也不会知道你的身份,不会有危险的。”梨胜卿的父亲梨谏慈祥地对她说,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玲珑的木盒,悄悄地递到梨胜卿手中,补充道:“你想要的,现在归你。”
接着,梨谏走到滕源宁面前,失落地握住了他的手。
“源宁呐?你知道胜卿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不知,还请梨伯讲讲。”
“当年我与令尊共同镇守东蛟原,防止异兽袭入中原。每一场战斗,我都深深记得,平辉兄手持龙枪,骑在战马上驰骋沙场,不畏强敌。于是我便幻想着自己可以比他更加优秀,但事不由人。”
梨谏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刀疤,无奈的看着,继续讲道:
“后来我们回到了各自的领地,继承君位,我便心生妒忌,只好将梦想寄托在后代身上,所以便有了胜卿,胜于滕卿的寓意。”
说着,梨谏看向他的女儿,露出欣慰的表情。
“但是,不幸的是……希望你有所心理准备。”
梨谏将滕源宁的手握的越来越紧,话语声也开始变得沙哑,哽咽。
他的眼里流露出万分悲痛,泪水渐渐的湿润了眼角。
滕源宁和梨胜卿都开始慌张,他们感受得到梨谏语言中包含的大概情况。
滕源宁竭力假装镇静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梨谏沮丧地看着滕源宁:“来。”
他把滕源宁单独带到大厅外,才说出来:“平辉……遇刺了。就在三个时辰前,他的报雀从影海飞来,告诉我这一消息之后便猝死在了后厅。”
“梨伯,您莫要开玩笑,家父武艺超群,怎会遇刺呢。大喜之夜,何必如此说笑啊?”
滕源宁心知父亲此去凶多吉少,但最坏的一面还是发生了,还是接受不了。他鼻腔酸痛,胸部抽搐,眼眶里饱含泪水。
滕源宁找到报雀的尸体,它的嘴紧紧叼着滕平辉的扳指,上面沾着早已凝固的血迹,他瞬间失了声,捧起报雀,拼命摇晃着:“不!雀啊!快醒醒,告诉我不是真的!”
梨谏也靠在墙壁上痛哭着自己死去的好兄弟,和滕源宁一样心中充满了不舍与怒火。
“孩子!站起来,江川男儿,不准哭!”梨谏扶起滕源宁,训斥着,他瞬间感到眼前这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幸。
“看来是有人行动了,火星子终于被人点燃了。”武门秀突然出现,站在二人身后笑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遮面?”梨谏擦干眼泪,搀扶着滕源宁问道。
他唤来梨胜卿,让其带滕源宁去寝宫休息。
“在下武门秀,因面孔旧伤复发,不宜通风。恰好路过此处,听闻滕平辉先生不幸遇刺,请节哀。”
“你怎知平辉兄惨遭不幸?”
“都知道这报雀是江川之鸟,一生只报一次信,且只报死讯。能让滕源宁失声痛哭,必定是前几日前去宫武的滕平辉先生出了事呐。”
“我听闻商船上都是千户人,而这千户,似乎近来与你武门秀交往密切啊?你作何解释?”
“在下实在不知,与在下交往的都是千户首都的学者。在影海出现的千户人基本都是军人,与在下实在毫无干系啊,还请梨君主不要怀疑在下。”
“什么火星子?”
“这…您应该清楚吧。”
“那我倒要请教一番了。”
梨谏眼里的泪水竟被这年轻人话语中携带的气势吹干了。
武门秀耐心的回答道:
“当年各国签订协约,不再征战,可细细一想,哪位君主会心甘情愿的宅在窝里呢?如今四处弥漫着火焰的气息,各君王都为了不被攻击,而等待有人率先撕毁协约,这样就可以借机打着攘夷的口号开始征伐,侵占土地和人民……滕平辉作为著名的江川君主,掌握着神临海霸权和禁州百万雄兵的兵权,此人遇害,无疑会使各君王彼此产生敌意,从而逐渐废弃协约,背叛誓言……”
“够了!别说了!”梨谏不安地喊道。“好不容易换来的百年和平盛世,怎会有人故意打破?恐怕是你心中有鬼吧?”
“梨君主且听好,在下认为,滕平辉遇千户奸人所害,作为江川国忠友的临央国定不会坐视不管。十日之内,临央必然会借助没有签订协约的优势攻击千户!
到时候,千户攻,则背弃了誓言,成为所有君主的共同敌人,即使灭了临央,依旧会面临着灭顶之灾;守,千户地广人稀,实力太弱,任何一座城都是易攻难守的,固然会被迅速灭国。
您看,在下说的是否有道理?若真如此,恐怕世界又将会乱作一锅粥啊。”
“哼!”梨谏冷笑道,“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悲剧发生的!”
武门秀诡异的笑声里,显示着十分的自信,他转身离开,讽刺的说:“梨君主,等到我伊雄鹤立鸡群的那一刻吧!”
这讽刺之中,梨谏看出了武门秀的野心。心中莫名预感,此人若一日不除,世间迟早会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