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水的活儿,累并快乐着。
按照一桶五毛钱的提成计算,送出去的两百三十桶水,一共赚了一百一十五块钱,在小县城里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早晨在东营口的写字楼被‘小茗同学’文具公司的小姐姐们当成偷私人用品的‘贼’,浪费了两个多小时,不然以吴伟的身体素质还能再多背几十桶。
一整天下来的运动量,换作普通人早就累得头晕眼花,第二天说不定连床都爬不起来。
但吴伟跟没事人一样,仅仅是坐下来安静地休息了半个小时便又出去继续送了。
送水站点的老板眼睛都笑成一条细缝。最近几年,站点三天两头旧人换新人,基本上没有人能待上一年。好不容易见到个身体好、肯干活的,当然喜不自胜。不到下班时间,便早早放吴伟回家休息。
太阳还未下山,天空如碧波万顷。
深吸一口清晰空气,立马神清气爽,微微感受着来自深山老林的祝福。
比起车水马龙的都市,生活在慢节奏的凤凰镇,既没有闹市的喧嚣也不会闲得无聊。旅客们人来人往,偶尔还能结交上新朋友。
路边小食摊位渐渐摆了出来,新炸好的裹酱玉米和肉馅薯饼飘着浓浓地香气,配上一杯羊奶茶,足够回味一晚上。
老河口的巷子在远离古镇的恢弘寺正下方,时不时还能见到一两位结伴下山的僧侣路过,居酒屋的老板偶尔会站在店门口端一碗‘乌苏汤’,一种用山上特有的乌苏花瓣调和的茶,招待路过的大师们,为的是求得一丝佛缘。
临街的红砖瓦墙上吊着莲花灯,到晚上六点的时候便会一齐亮起,场面非常壮观。
旅客们很少来这边游玩,至于原因嘛,归结于大多数星级旅店远在十里地之外。不过专程来此地谈项目的老板和喜欢凤凰县风光的拍客也因此喜欢上这里的娴静。
坐在落地木窗的靠背椅上,远处的山景一览无遗。
茶几上摆放着十数种蛋糕点心和酥脆的小食,品几口年久上佳的白酒,和朋友聊几句鲜而不淡的人生,那感觉真是棒极了。
‘待嫁小姐’是一家专注于烧烤和煮酒的安静铺子,店里也就五张桌子,分隔在被旧书堆成的小山中间。
这里的书是旧书,有的是拓印版的佛经和典籍,有的是从旧货贩子手上淘到的传记和二手画本。这些书单本搁在马路边,怕是分文不值被人当成垃圾丢掉,但在居酒屋却当成千金难买的读物。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们对网络搜索引擎上没有的文字相当感兴趣。
等到吴伟逛到居酒屋的时候,发现花艺荣早早便站在那里了。
夜光灯下的小姐姐和早上的打扮稍显不同。
干练的西装包裙换成了小公主式的碎花衬衣和雪白百褶裙,小腿到膝盖上一寸的地方暴露在外面,肤色既不是病态的惨白也没有黝黑,而是恰到好处的黄,光滑的肌肤展现着年轻才有的弹性。
她的头发很长,偶尔会因为微风吹乱的发丝,而不得不将额头的刘海撩到耳后,露出千纸鹤式样的耳钉。
这和她头上的酒红色发卡非常搭配。
作为赔礼道歉的约饭,花艺荣给出了足够的尊重。
“晚上好啊,小姐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吴伟愧疚于汗流浃背的尴尬模样,早知道妹纸如此重视这顿饭碗,他也应当回家换套干净新洗的衣物。
“我也刚到…有来过这家居酒屋吗?”花艺荣作了个请他走在前面的手势,自己则跟在半个身位的后面。
“让你破费了,这家店很贵吧?我昨天刚来凤凰镇,路都没认熟,没有导航的话,可能哪儿都去不了。”
“应该的,快坐…这家店的老板娘是我闺蜜,不提前预定的话,很难有位子。老河口这边的消费都挺便宜的,别看装修得古色古香的,实际上喝到第二天早上,一桌子人也花不到五百块钱……”
花艺荣一边用手机扫码点单,一边向他解释当地人的夜生活,语气里完全任何看轻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外地打工仔的意味。
两人喝着小酒,撸着肉串,大谈特谈自己的校园生活和刚出社会不久之后职场上遭遇的奇葩故事,时而捧腹大笑,时而频频点头。
原来这个女孩不过二十岁,在外省读了两年大专便辍学回家工作,‘小茗同学’的老板看中的是她八面玲珑的能力以及开朗乐观的真性情,入职不到两年就给予升职加薪的机会,当上了策划部的总经理。
居酒屋里灯光暗淡,仅靠爬在墙上的小夜灯和五张桌台上的油灯照明。
老板娘特地为他们两个烤了两份兔肉,还赠送了一瓶五年酿果酒,算是庆祝她的小姐们交上个帅气的‘新朋友’。
这个说辞倒是让吴伟通红了耳根,连忙解释说,仅仅只是刚认识而已。
不过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一点儿也不相信,居然还对他跑了个媚眼。
尽管两位女孩漂亮的没话说,烤肉美味、酒也暖胃,吴伟并没有忘记自己赴约的使命。
“刚来的时候,你看起来好像很疲倦的样子,是因为没睡好吗?”吴伟装作无意地问道。
“啊,我特地擦了眼影挡黑眼圈……这么明显吗?”
“白天的时候,你不是追我吗?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你还拼命跑?害得我跑断了高跟鞋。”花艺荣气鼓鼓地说。
“你们公司那几个女孩,个个张牙舞爪的,那个扎马尾辫的叫什么来着?”
“夏丽?”
“对,就她,衣服都被她撕破了两条口子,我要留在原地,不被你们吃了!”
“她就是被气晕了头,那个小偷拿走了她两件内衣,能不生气吗?”
“你呢?又被偷了啥?”
“嗯…..口红啊、粉饼啊、保温杯、穿过一次的小外套、饼干、围巾……哎,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花艺荣越说越伤心,感觉好像损失了一个亿。
“那个小偷好像很针对你啊,就属你被偷走的东西最多。最近家里还有什么其他状况吗?…就是跟在公司里差不多的怪事?”
吴伟故意引导道。
“哎,别说了,白天丢东西,晚上又被我哥闹的不能睡觉。”
“你哥晚上熬夜打游戏?”
“当然不是,他最近梦游,一到晚上就爬起来翻冰箱里的剩饭剩菜,不管放了多少天的都吃的下去!如果冰箱里没有,他就跑出去跟垃圾桶旁边的野猫抢东西吃,要是不看着点儿,我怕他哪天吃死掉……所以咯,只有晚上设闹钟,每个钟头醒来看一次。”
梦游?野猫?
奇怪,为什么不是狗呢?
吴伟抓到话语中某个可疑地方。
“只和猫抢东西?狗呢?”
“我哥喜欢狗,家里收养了只‘罗威纳’,平时宠它宠得跟主子似的。一个月供那只狗狗吃的肉和宠物零食,都够买台冰箱的。说起来,我哥捡的那条狗平时也喜欢追着野猫跑。”
“我能送你回去吗?”
“啊?……”
吴伟没头没脑地整这么一句,吓得花艺荣半天没缓过神来,心里小鹿乱撞。
心想这个男生也太直接了,这么快就想展开追求。不过现在天色也确实不早了,凤凰县的治安还没好到允许单身女性独自回家的程度。
小县城无人监管的区域还是很多的,万一被人劫个色什么的,那可就太可怕了。
比起人生安全,接受追求者的某种好意要来的简单的多,况且,吴伟长得不算难看,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还是很讨喜的类型。
回家的路上,虫鸣螽跃。
离开闹市区之后,好走的路段变得越来越少,沥青路变成了沙土路,草丛树木也多了起来,往往走过数十米才能看到一家独栋楼房,窗户里没有亮灯,有没有人住也不知道。
开着送纯净水用的三轮车跑了接近一个小时,转过一段完全没有路灯的路段,才在山路下坡的地方发现一处类似于小村庄的居民社区。
开发商可能是疯了才在这里搞了个烂尾房产项目,交通不方便不说,连基础设施都少得可怜。整个社区除了修整得整整齐齐的绿化带,就只有一间简陋的物业独栋小楼房。想买点日用品还得开车到县城里去。
最最难受的是,山区水资源非常紧张。像花艺荣家的两层楼,只有白天才通水,到了晚上连洗澡都得用储备在桶里的水。
她的哥哥没有在县城里打工,而是将一楼改成了修车间,业务范围涵盖了所有能上路的交通工具,汽车、电瓶车、三轮车,连自行车坏了也能修。
吴伟正琢磨怎么才能找个理由送花艺荣上楼的借口,便听到一阵激烈的犬吠。
或许在别人耳朵里,那声音仅仅只是太大,吵到邻居家休息。而吴伟却感觉到非常明确的压迫感,仿佛房子周围有一道无形的玻璃墙,怎么想努力想抬脚前走都无法再前进半步。
‘劫’!
“出来!”吴伟大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