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许三枫吃饱喝足,起身拍了拍屁股,丢下一小块碎银转身离开。
来酒楼本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的,看看大致风向罢了,要想查到真正有用的线索,靠那群只会吹牛吹嘘的商贾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顶多了解一些八卦什么的。
酒楼门口,耀眼的阳光直射大地,许三枫眯着眼睛仰视太阳,感受着袖口那张长方形的纸似的东西。
行动开始!
吾乃陈宁之弟,陈枫是也!
许三枫与李无忌商量的计谋便是明暗相和,共查此案。
李无忌为明,以黑衣卫之人奉命查案;许三枫为暗,以陈宁之弟的身份为兄查案。
合情合理!
许三枫深呼一口气,既然那人能悄无声息的杀了别人,那么也能袭杀自己。
自己身为“陈枫”,一旦被对方知晓,有很大几率会被盯上。
必须小心谨慎,“陈枫”的身份尽量隐瞒!
半刻钟后,阳石街酒楼附近的一家客栈中,许三枫坐在床边,身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地图。
正是小石镇地图,兴云镇狱守所赠。
许三枫细细的看着小石镇的地图上的阳石街。
阳石街正是陈宁被抓时的居住所在,而被杀之人的住所恰在陈宁住所的正对面。
陈宁所住在阳石街东街正中央的位置,一般这个位置都是富贵人家所居住的。
至于陈宁为什么会住在那里,兴云镇镇长张云天所给的资料中没说。
地图上很清晰的显示出,阳石街西街上有一条细长垂直的线路,正是分街的存在,并注明是农民居住地,集市街道。
恰在陈宁所居对面!
许三枫顺着阳石街继续向北找,先找到了自己刚刚吃喝的酒店,然后又找到了自己目前所在的客栈。
陈宁杀农民,当晚即被狱府抓捕。
整个过程都弥漫着疑云!
张云天所给情报显示,验尸表明陈宁被抓前半个时辰二人死亡。
半个时辰,陈宁为什么不跑?
一个小时估计连气味都消散了,更别说抓陈宁了。
再有,狱府又是如何知道有人被杀呢,黄昏七八点,日落黑天的,各回各家,谁没事去一个农民家里看看有死人没?
第二天早上发现尸体才是正常操作。
这么明显的漏洞李无忌一定可以看出来,得赶紧行动了!
镇府大人,你一定要再掩饰一会,拖住李无忌啊!
等到我把想弄的事弄好了再暴露!
许三枫凭仗着前世的直觉,这个镇府百分之九十有问题!
大致规划了一个行动计划后……许三枫倒床睡了!
酉时(下午五点)左右,许三枫方迷糊苏醒,看了看天,正是日光斜照,黄影散落。
已有夕阳之趋。
还好,前世的生物钟没变化多少!
时间刚刚好!李无忌要查的话也应该查完了吧!
许三枫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衣袍刻意弄皱,显得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沿着阳石街一路向南,许三枫终于第一次来到案发现场。
根据地图上的标记显示,许三枫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大门。两座石狮镇守两边,门阶足足有三层。
这是陈宁暂住的地方?怎么感觉不是被人追杀逃亡至此,而是旅游来订的总统套房呢!
棕红木大门上贴着两张黄色的巨大封条,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挑担背筐,相互谈笑。
许三枫朴素的外表并未引起太多关注,毕竟人都是好奇的,对于封条封住的豪宅有诧异也是人之常理。
那宅子上黄金色的大匾清晰的刻着两个大字:段宅。
许三枫斜目观察了一下“段宅”两旁的建筑。
左边一家二层酒楼仍在营业,右边是一家卖布料的,稀疏的染料味丝毫没有逃过许三枫精炼境的嗅觉。
亏大了,早知道这里有个酒馆当时就该来这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
许三枫如是想着,转身溜进了这家“云海酒馆”。
小石镇拥有人口近两千,其中农民占一小半,剩下的大多是从商的。
从商的,月俸拿个三五百文都是轻而易举,而下顿馆子顶多也就二三十文,所以许三枫进到里面一看,那是人生鼎沸,座无虚席。
二楼配备的酒馆在小石镇已经算是顶级级别的了,整个小石镇也找不出几个。
而恰恰又是正赶饭点,人多也是情理之中。
原本许三枫是想直奔主题,直接前往死者附近的人家探查情报。
毕竟据情报显示陈宁在小石镇,也就是“段宅”呆了五天。
凡走过,必有痕!
周边的人一定会对陈宁有所认识。
就算不认识也可以了解一些关于案子的情报。
但“云海酒楼”的出现突然另许三枫改变了主意。
邻居拜访要放在最后一步,必竟一点情况都不了解的话就没有情报对错的认知。
“云海酒馆”二楼便是雅间,许三枫随意找了个小间。
“小二,上酒!”
伴随许三枫一声落下,屏风后迅速走出了一个服务小厮。
“客官要点什么?”
许三枫摸出一块碎银,掂了掂,大概百钱的样子,随手甩给了那小厮。
那小厮猛地一惊,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客官,这……这……太多了!”
“小钱而已,本公子初来此地,不免有些陌生,有什么好菜尽管上。”
“是,客官!阿北,快来备菜!”
立马又有一个小厮从远处赶来,同先前来的小厮低声交流了几句后又转身离去。
这是一般酒馆的隐形规则,凡是“大客户”,都要有至少两人一起服务,起码一人备菜,一人陪同。
先来的小厮交代另一个小厮离去后,满脸笑意的小跑至许三枫桌前:“客官,请稍等片刻,酒菜马上就来。”
许三枫翘着腿,一副懒散的样子,不经意间问道。
“我来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个挺不错的宅子被封了,怎么回事?”
那小厮明显是没想到许三枫会问这个事,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就是那个……什么来着……段宅!对,就是段宅!”许三枫以为他不知道是哪个宅子,出言提醒。
那小厮回过神来,四顾探了探头,有靠近了些许三枫,方才说道。
“客官,那个宅子的事……咱们这不让胡传……”
“小人……”
“我就是好奇,想了解了解,你就说说你知道的就行。”许三枫直接打断了那小厮的话,又从袖口摸出了一块碎银,再次扔给了那小厮。
“不是,客官。小人不是要钱,只是这件事上面不让乱说。”
许三枫静静等待着下文,既然已经收了钱,那就一定得办事。
那小厮忍了忍,才低声说道。
“客官,咱们镇上数年前有一位姓段的大户,那宅子便是他的。”
“但七年前那位大户带着家人举家搬走了,那宅子也空了下来,久而久之,那宅子便成了镇府的了。”
“至于那宅子为啥被封,和那什么段家没什么关系,其实和镇府也没啥关系。”
“天禹北城的城主家,您知道吗?”那小厮突然问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北城城主刘隆基!”许三枫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诶呦,客官,您怎可直接道那位大人的名啊,那位大人哪怕在天禹城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大宋还真是等级森严。
许三枫不懈的撇了撇嘴,别说区区刘隆基,皇帝赵君遥的名该喊我照样喊。
“行了,快说说,这段宅怎么又和刘家扯上了关系。”许三枫心中疑惑更盛。
这怎么刘家也掺和进来了。
在许三枫的认知中,刘家,一位玉玄,数位金玄,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天禹城绝对可以横着走。
刘家又是如何参进来的?
“这就要从十来天前说起了,大概是十来天前吧,我们小石镇突然来了一个老头,那老头在小石镇住了两天之后,市集上便有消息传开了,那个普普通通的老人竟然是北城城主的老丈人!”
“北城刘家可是实力强横的大世家,我们镇长知道这件事后立马查对了信息,发现那老人正是北城刘城主发妻的父亲。”
“当即便将那老人请进段宅居住,后来问起那老人才知道老人原本便是小石镇的,此次回来便是为了看看故乡。”
“自从刘老住进那段宅后,咱们小石镇一连那是兴奋了好几天,那老人家也是和蔼可亲,他还来过我们酒楼,是我们管事亲自接待的他,我远远的望了一眼,感觉就和普通老人一样。”
那小厮好像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急忙对许三枫说,“客官,这件事您可千万别往外说。”
这小厮胆真小。
许三枫不经吐槽道。
“行了,我就是自己了解了解,消遣消遣,放心吧!”
那小厮听罢,才继续道来。
“又过了两天,刘老在村外救了一个男子,壮年模样,身上有伤,还伤的很重,于是刘老便收留了他。”
是陈宁!
许三枫猛地一激。
“这一救便出了大事了!就不该救那个来历不明的人。”那小厮有些义愤填膺,气闷的说。
许三枫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
“莫非这段宅被封是因为他?”
“哎呦,客官,您可不知道,这哪里是段宅被封,刘氏两口子这才过多长时间好日子,竟被那个杀人狂盯上了!”
“什么?那个男的杀人了?”许三枫“大吃一惊”。
“唉,是啊,却说那个杀人魔平日里还好好的,以前见过他几面,也没感觉有什么恶煞,却没想到……唉,可惜老刘了。”
这小厮丝毫没有怀疑陈宁杀人的真假!
除了因为对“老刘”的熟悉亲近、自身眼界的狭窄,此中必有官府的“断言”。
杀人魔?
许三枫不经意的思索着,又开口问道。
“那老刘莫不是以前得罪过那个男的,所以那人是来寻仇的,这才杀了他。”
“怎么可能?老刘的为人我们大家都知道,对待刘氏都丝毫不嫌弃,怎么可能得罪那个杀人魔!”小厮好像是“老刘”的力挺者,颇有些气愤的说。
“那刘氏又是怎么回事?”
小厮有些迟疑,不过思索了瞬间,将头更靠近许三枫,才低声开口说道:“这个刘氏其实是个寡妇!原来是咱们镇上一个小官员的夫人,前几年那个小官员意外死了,直到两年前,刘氏才又嫁给了老刘。”
“那小官叫什么?”许三枫下意识问道。
“好像叫什么刘云山,是咱们镇上的府兵小头头,家里还有一个老母,现在还在世呢!”
许三枫听罢,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丈夫死了,身为发妻不顾婆婆安危改嫁。
这刘氏……
那小厮见许三枫变了脸色,忙又出言道:“客官可不要误会了刘氏,自刘云山死后,刘氏待自己的婆婆那是仁至义尽,不过刘云山的老母不领情,天天四处吆喝,为自己的儿子喊冤,说刘氏是毒妇,害死了自己儿子。”
“刘氏对她再是百般好,她在家也是天天打骂刘氏。”
“可怜刘氏一介妇女,不仅要挣钱养家,还要遭自己婆婆的咒骂。”
“最后这才搬出了刘云山的宅子,然后才二嫁给了刘大石。不过就算如此,刘氏每月还会给刘老太一定银两。”小厮说的那是情感外露,又是愤慨,又是叹息。
“所以说,这事可怨不得刘氏!”
许三枫听得津津有味,这内情曲折啊!
刘氏身为妻子在丈夫死后一心照顾婆婆,却遭到婆婆的打骂厌恶,然后背离刘家,站在许三枫“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角度上,这完全合情合理,不过要放在森严的大宋,这就是有违妇道。
而刘母爱子心切,年事已高,自身又被封建思想所束缚,不能判断是非在,这样的人在大宋也是正常的事。
这是无知者的悲哀,而无知者本身无罪!
站在各自的角度而言,没有对错。
主观更偏向谁,那便可以认为谁对。
四五道菜已陆续上来,原先那个小厮见许三枫默不作声便想默默退下。
许三枫揉了揉眉头,收敛心神,出言挽留,“你留下!”
这么一个又老实,又有眼色的下手许三枫可不想放过。
正默默跟随众小厮一起离开的最原先小厮一听,又汕汕的退到许三枫身边。
“客官,可还有吩咐?”
酒馆小厮往往是没有主权的!
在“公子哥”许三枫的威逼利诱下,区区一个小厮已是昏头转向。
许三枫随手夹了一块鸭肉放到嘴里,嚼了嚼。
香醇浓厚的原始味道在许三枫嘴中扩散,比起前世五花八门的菜品,许三枫突然感到这最原始的做法、味道才是最美妙的。
浓浓的疑惑悬在许三枫心头,让许三枫暂时无法一心品味美食。
“这刘大石和刘氏平日里是干什么的?”
许三枫认定李无忌一定会把有关大案的绝大多数信息弄到手,于是便直接绕开了大案,从刘氏夫妇身上找情报。
“老刘就是个种田的,平日里在后山劳作,早出晚归,为人也老实巴交的,没什么交际,也就和我们这些下人有些熟悉。”
“不过刘氏就是因为他老实才愿意跟他的!”
“客官,我可跟你说,刘氏以前可是咱们镇里一枝花,会织布,会买卖,长的又丰腴,哎呦,那叫一个……”
“这么说,刘大石和刘氏一天相聚的时间也就只有清晨、晌午、夜晚了?”许三枫打断了小厮的闲扯。
断头山、银玄等凝重的字眼悬在许三枫心头,时刻惊醒着许三枫。
“没错!刘氏一般在丝坊做工,老刘一般在后山劳作,两人除了中午聚在一起吃个饭,也就晚上在能聚在一起了。”
“不过他们俩个虽然整天几乎都在劳作,见面也少,不过也非我这样的小厮可比的。”
小厮贼笑起来:“客官应该知道吧!那快活,刘氏可是越活越水灵了……嘿嘿。”
许三枫嚼着卤牛肉,一瞬间有些蒙汗。
市井之徒!不登大雅之台!
此种言论怎可说的出口!
……
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吭吭!”
“行了,你下去吧!”
小厮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惊慌的弓了弓腰,一溜便跑出去了。
许三枫看着小厮闷头冲出去后,才自言自语道。
“这样看来,杀刘家二人就是为了嫁祸陈宁!”
“镇长若是要抓陈宁,应该不需要杀人嫁祸吧!”
镇里有一个镇长为一把手,几乎可以决定镇里的一切事务。
然后是狱府的老大——狱守,为镇里的二把手,刑罚方面几乎全是狱守说的算。
狱府斩钉截铁的将陈宁抓获,完全没有商量余地,也一点没有给这个“由镇长亲自请进段府”“北城城主的老丈人”一点面子。
这样的话,镇长便清白了许多。
再加上之前的推断,狱守凿实了。
必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