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陆平熄了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隐隐觉得船似乎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从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和模糊的惨叫声。
陆平一下子就没了睡意，翻身从床上坐起。
有敲门声响起，陆平连忙披上衣服开了门，门外站着脸色沉重的季冉。
“怎么了，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陆平低声问道。
“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遇到了水贼。”季冉小声说，“惊岸兄，冉出去看看，你在舱内小心些，不要乱走动，不要点灯，多注意着外面的情况，时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最后，惊岸兄，保重。”
季冉神色焦急，匆匆说完这些后，便转身离开。陆平第一次见到季冉像今天这般，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是说了句：“小心点。”
季冉走后，陆平熄了房间里的灯，坐在不起眼的阴暗处，旁边还放了一个凳子——为如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而做的准备。
等了一个晚上，陆平始终没听到明显的动静声，反而是远处的嘈杂声渐渐淡去，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再加上他之前本就没睡多久，一晚上精神又高度集中，松懈下来后，睡意也渐渐袭来。于是天快亮时，陆平就着他坐着地方的墙小眯了一会儿，等着季冉给他带回具体的情况。
可是，黎明时，第一个来找他的人却不是季冉，而是一脸歉意的之林公子，以及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夜在与水贼的冲突之中，季冉与萧十一很不幸的一同落水。
*
“这是后日我们离开时所要乘坐的船。”傍晚，那个叫八月的小姑娘带着长安长宁两兄弟上了桥，指着停在前方桥边的一艘不算大的黑蓬船说道。
八月小跑着走到栓绳的地方，解开绳子，转过身招呼二人：“那个，过来帮个忙。”
长安抢先一步走到八月身旁，和她一起把船拉到岸边。八月低下头抓着绳子，小小的脸微微发红，随后她的视线落到了他身后的长宁，笑着冲他招手：“长宁哥哥，你也过来搭把手。”
长宁：不是我不愿意，真的。
“师傅说蓬里面有新准备的干草和被褥，我下去看看。”八月伸出腿往一摇一晃的船里跳。
“小心！”看着跳入船的八月摔在了船板上，长宁不由得惊呼出声，惹得正握着绳子欣赏远方景色的长安回头看了好几眼，脸上面无表情。
“没事的。”八月站起来拍拍衣服，一双满是灵气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不用担心。”
“对了，长安哥哥和长宁哥哥要不要也下来。”八月从蓬里探出了头，“八月已经把里面收拾好了哦。”
长安小心的瞥了一眼长安，看他表情冷冷的，毫无表示，估摸着自己的这位兄长对此多半是没啥意思，无疑是要自己下去勘察情况，就说道：“我还挺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辛苦兄长一个人在岸上控制船只了。”
“长宁哥哥不说，八月都要忘了。”八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岸上需要人手控制船只，长安哥哥辛苦了。”
长宁坐在桥边，学着八月的样子，双手用力一撑便跃至船上，拍拍手笑着对用小手紧紧的抓着桥边的板子，但实际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的八月说，“你啊，老老实实的在那里，不要添乱多好。自己又抓不住，万一掉到水里了，还要我们下去救你。”
八月听了，小脸气得鼓鼓的，说：“没有，我其实就是喜欢扶着点东西，而且我不会掉到水里去的。”
“好好好，八月说得都对。”长宁忍着想去戳一戳她小脸的冲动，笑眯眯的说，“那么，爱扶着东西的八月小姑娘，可以带我在船上走走吗？”
八月小姑娘傲娇的抬着头，说：“来吧。”
随着二人的身影先后从自己的视线内消失，长安把绳子在之前的那个木桩上拴好，手里拿着在来的路上随手顺来的一根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桥边。
没多久，二人就从蓬里出来了，长宁把布帘再次束起，转过头对一旁的八月说：“挺好的。”
“来，注意点。”长宁把八月扛在肩上，同时嘴里念叨着，“等手抓稳了再往上爬，一定到稳当。”
“知道啦。”八月十分认真的探着身子往上爬，“我会小心的。长安哥哥，你再辛苦一下，我们马上就上来了。”
长安攥着绳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脸上却是如之前一样的毫无波澜：“行，你们快一点。”
“好了好了，上来了。”八月坐在地上，望着正在船上搬凳子的长宁，道：“长宁哥哥，八月来帮你了。”
“不用了。”长宁摆好凳子的位置，冲她挥了挥手，“你就在那里就行，我一个人可以的。”
话虽如此，长宁踩着凳子，准备往上爬时，船体摇摇晃晃的向河中心退，长宁脚下再一用力，于是这位一直在担心别人会不会落水的，很不幸的、自己落水了。
“长宁哥哥！长宁哥哥！”八月一路小跑到桥边，“你抓紧你旁边的柱子，快，我拉你上来。”
长宁：小姑娘，你拉我只会让你也一块落水，而且，你说的那个东西，它不是柱子。
“我来吧。”长安不知何时来到了惊慌失措的八月身边，把她抱起来放到离水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轻声说，“听哥哥的话，就在这里乖乖坐着，不要乱动。放心吧，这里有我在，长宁不会有事的。”
“嗯。”小小的八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听长安哥哥的。”
安抚好了八月，长安返回水边，把泡在水里面的长宁拉了起来。他全程背对着八月，面无表情。
是报应吧？他这般告诉自己，今天，我所遭受的，是老天对他间接导致弟弟落水的报应吧。
在黑暗中，他闻到了熟悉的药香，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从一股药香中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在给自己擦脸。
他下意识的想喊一声八月，然而话还没到嘴边，便听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十一兄，你醒了。”
不是八月！他猛然清醒，对自己说：不是八月、不是八月......
“十一兄，你的眼睛正敷着药，先不要碰。”季冉拦住了萧十一的手，“给你上药的那位老先生特意嘱咐了，这几天尽量不要随意走动，少触碰自己的眼睛。”
“这里是哪里，都发生了什么？”萧十一放下手，平静地问，“还有，我的眼睛......”
“十一兄放心，你的眼睛是因为在水里时进了脏东西，没有什么大碍，敷一段时间的药就没事了。至于这里是那里，请十一兄恕小弟无能，小弟醒来时，带着十一兄循着远处的光来到了这里，这里有几间屋舍，屋舍的主人是一位邵姓的老先生，携妻在此隐居数年。十一兄的药就是这位老先生在附近寻得的。先生说，此地偏远，堪堪寻得些药材将就着用，还望十一兄莫要嫌弃。”
“不会的，萧某欠邵先生救命的恩情，怎会反过来嫌弃？”萧十一摸索着抓住季冉的胳膊，身子微倾，说，“季冉，那位邵先生如今在哪？萧某要亲自想他表达谢意。”
“十一兄，现在是亥时，邵先生一家已熄灯歇息。况且你如今身子还需修养，不如先好好修养一番，等明天邵先生来为十一兄换药时再说也不迟。”
季冉轻轻的把萧十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拿开，扶他躺好，说：“十一兄，你刚醒来，身子比较弱，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吧。”
萧十一在一片黑暗之中，伴着耳边的风声，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