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金府门前,柳公子身穿黑袍,腰间佩带着窄刀墨龙,身下是一匹通体漆黑油亮的乌骓马。和柳公子并排也骑着一匹马的青年剑客是慕容风,他身披一身白袍,腰间系着银色冰寒剑,坐下是一匹毛色洁白的雪花骢。
一黑一白二人走在前面,身后是一辆高端大气豪华马车,这马车与别的马车不同,因为是特制马车,要比一般马车高大宽敞,自然也厚重一些,所以由两匹壮马在前面牵引,驾车的马夫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呆傻青年胖子。
马车里坐的是小豆芽和老先生,因为马车比一般的马车大,里面自然要宽敞许多。老先生面前放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一张棋谱,他先是从左手边的一罐白色棋子中取出一颗放在棋盘上,然后从右手边一罐黑色棋子中取出一颗黑棋落入棋盘上,他是在跟自己下棋。
小豆芽背靠在马车角落的车壁上,歪着脑袋翻看着手中的书籍,在她的身旁更是摆放不少明书卷轴。这些都是柳公子的安排,用了八年时间,把一个不识字的野丫头硬生生给调教成了知书达理的女秀才。
马车中间放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柳公子这些年从四处收集来的藏品,平时是上着锁的,钥匙挂在小豆芽的脖子上,没有柳公子的吩咐,她是不会轻易打开。
马车后面跟着四大游侠,他们分别是杀人狂魔屠一刀,采花淫贼柳上飞,江洋大盗一点梅,无情剑客叶无痕。
望着马车渐渐远去,一生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雨的金元宝竟然流下了滚烫的热泪,他一向爱交朋友,可每次与朋友分别时都要痛哭一场。哭的原因并不是对方拿走了自己送给他们的作为离别礼物的十盘银两,而是离别的心情让他难受。况且柳公子只拿了他一盘银两,原因是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人热情招待,银子花不出去不说,离别时都还非要再送一些银子给他,弄的马车里的前后两个暗箱已经装不下了。本来柳公子一盘都不想要,实在扭不过金元宝的性子,才只好随手拿起一盘倒进了马车车厢里。
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见主子又犯了离别悲痛病,只好为他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手帕,还不忘安慰一句,与君千日,终有一别,老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定要保重身体。
金元宝听到府上众人对自己关心的话语,重重地点了点头,扭过头对管家说道:“前两天听人说有个王公子要来朱雀城玩,不知他到了没,安排个时间我要去迎接他。”
车子行的很慢,天黑时还没有出朱雀城。柳公子本不想打搅旁人,准备找家客店安安静静休息一晚上就走,可刚一下马就被当地的一位富商认了出来,于是盛情难却,只好在对方的府上暂住一宿。
主人十分好客,晚宴也及其丰盛。吃饱喝足后,柳公子给四大游侠每人分发了一百两银子,这些银子够他们在朱雀城中找一家不错的妓院叫几个头牌女子痛痛快快过一个晚上。
四人离开后,小豆芽也带着痴呆胖子出了门,他们的目的是到夜市里逛逛,顺便采办一些必需品,至于他们的安全问题自然不用考虑,慕容风自会在暗中保护。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柳公子推开了老先生的房门。老先生像是知道他要来一般,早已泡好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二人见面后,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而是端起茶细细品了品,等一杯热茶喝进肚子,第二杯茶续上的时候,柳公子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先生,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老先生平静的说道:“公子所做的正是我想的,我心里想的也正是公子所问的。”
二人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起来,整个屋子也渐渐冷了下来。
柳公子说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慢慢悠悠,不紧不慢的向凤凰城走,看是给他们希望,却让他们无比绝望,然后拖延时间,等待时机?”
老先生说道:“不错,如今的凤凰城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危机四伏,大王表面上是诏你回去,实际上是提醒你不要回去,只有你不回凤凰城,不进入王宫,大王就安然无恙,龙氏基业也就还在,这盘棋也就是活棋。”
柳公子说道:“万一他们没有耐心,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怎么办?”
老先生笑眯眯地说道:“放心吧,那老家伙精明的很,忍了这么多年,下了那么大一盘棋,他是不会冒险的,至于几个小家伙,虽然性子急了些,会闹出一些小动作,但在大局上还是会听他老子的话,所以呀,这场对局终归还是你跟那老家伙二人之间的比拼,至于大王,已经不想插手这件事了,而宫里的几位公子再怎么闹腾,到头来也只是一场宫中的闹剧罢了。”
“太子的死像是遮在棋盘上的一块布被揭开,一场蓄谋已久的对抗正式开始,只是这盘棋很大,好多人不知道自己只是上面的一颗棋子,原本大王是棋手,太子是副手,你是大王留的后手,不曾想棋还没走几步,副手就没了,大王哪还有心情再走下去,所以就由你这个后手来做棋手,大王相信你,所以选择退出,成为了一个看客。”
“大王当年将你赶出王宫,是为了给龙氏基业留一个后手,恐怕连他都没想到竟然真用上了,看是抛弃了你,实际上却是走了一步险棋,他当时在赌,赌你能够好好活着。”
柳公子苦笑道:“这老家伙,真是个狐狸精,将我赶出王宫时为什么不告诉我,白白让我恨了他这么多年。还有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不是看着我天天骂父王你心里很舒坦,还是你也恨土王,想借我的口正好出出你这些年在宫里受的闷气。”
被冤枉的老先生吓得脸色煞白,双膝一软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柳公子慌忙上前拦住,将老先生重新搀扶到凳子上坐下,“先生严重了,我知道先生的苦衷,事关重大,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算硬着头皮说出来也未必会达到预想的效果,只有亲身体会到了,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深意。”
老先生老泪纵横道:“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比老夫看的还要明白,以后的路你自己选,自己做决定,老夫要和你父王一样,只做一个看客,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
老先生热泪盈眶,思绪万千,像是在回忆一些往事,在挂念一些人。
记得在十几年前,有两位博学多才的老先生,他们一同进入土国王宫,面见了土王。土王对他们二人十分赏识,十分佩服二人的学识,于是让这二人留在王宫教王子读书识字。
土国王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个王子可以有多个先生,而先生却只准教一个王子。土王把众王子叫到跟前让两位先生随意挑选,这两人对大王子和六王子都很喜欢,一时难以做出选择,回去后坐在一起想了个法子,二人决定抽签,由上天决定,最终自称卧牛的先生抽中了大王子,叫作布衣的先生抽中了六王子。
柳公子见老先生陷入了回忆,也就没再打扰,站起身走出房间,轻轻的将老先生的房门关上。老先生这些年教他读书识字,尽心尽力,含辛茹苦,甚至陪他一起离开王宫,四处躲藏逃命,流浪奔波,吃苦受罪,中途几次险些丧命。这些年走过来的每一步都仿佛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有时连做梦都在逃亡,醒来后又是惊喜又是哀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