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墨滴,经触角游丝吐出,正汇入妙海。
“真奇妙……”
王之范又惊又喜着。
回溯着这妙处的触及过程,当时他浑然沐浴魂路里,正愉悦着呢,浑然忘我了,不期然触摸到一只屎壳郎!
然后经历着这屎壳郎正卖力推着圆滚滚的土块,沿着被碾平成的草道,推到园子墙角位置,再堆起来,经历着它一坨坨的堆,把土垒高,每垒到新高,就在那儿高处贴墙踮脚,经历着它怎样的撑着身体起来。
这屎壳郎是残翼,已经飞不了。
而王之范游丝继续深入触摸时,经历着了它居然想着就这样,然后爬出墙外去。
只因为跟它刚好没多久的雌屎壳郎,被一只鸟给叼走了。
它要出去,然后救那个它回来。
当深入触摸到这里,把人家屎壳郎八个月的心路历程经历过来,王之范肉身不知怎的泪目了,他竟然被一只屎壳郎给感动到了,这在俗世的时候完全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但那一刻就正在发生。
游丝就于此刻快速收拢,应激吐墨!
王之范足足沉浸在这种感动中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实在这是他的第一次触妙生墨,整个过程难以言说,只能说与一般触摸相比,此刻处于非同寻常的莫大愉悦当中。
这愉悦并非俗世的那等快乐,而是只有灵魂能感受到的一种美妙。
好比喝到了一口汤,然后在餐馆感动落泪,别桌的顾客看到不知你哭啥,但大概觉得你哭的挺唐突的,甚至被看做神经病犯了。
:凌晨,四点30分
这会,再无妙处触及,王之范在该魂路主灵魂旗上用引力记录下自己的学道经历,并命名触及的妙为“爬出墙妙”。
他的学道留言是这样写的:一只屎壳郎,不辞辛苦堆粪寻所爱,感天动地,也感动了我。
之后,他走出了这两棵树魂路。
离去之前,朝那蕴道鹤行以鹤礼。
这礼,一给两棵树魂路创生者徐风子隐,一给对蕴道鹤的打扰。
“好走隐士,恕本道不远送,期待下次见面。”
蕴道鹤说道。
王之范站了一会,发现日出的柔软光芒正挥洒到沙坡上,也挥洒在蕴道鹤身上,它的羽毛泛起金光。
整片沙坡一样继续有着蕴道鹤在聚集,飞上飞下,来来去去,这其中自然穿插着隐士忙碌的身影,极少有停留,毕竟在隐世里修行,时间很要紧,对于诸多俗世来的人,这也很大可能会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进入隐世的时间。
一年,一年终究太短,唯有只争朝夕了。
“道爷,你看,好美啊!”
王之范不由自主赞叹道,楼兰古城的日出,他可是头一回欣赏到,之前只能从送报鹤那里听一嘴。
“是呢,真美。”
生活在楼兰许久的蕴道鹤对此早就不稀奇了,不过仍给足王之范面子,昂起修长脖子,迎着晨光去,沐浴金光下的蕴道鹤,搭配以楼兰古城的苍凉景象,简直美如画。
:清晨,五点
王之范离开沙坡,然后连续沐浴了将近三十多条魂路,很快的经历颇丰,灵海海域水滴大涨。
但在妙处上,几乎学了个寂寞,毫无触动,唯一的收获那就是让王之范认识到,自由地里的这些隐士创生魂路的能力一个比一个强大,魂路世界也可以说脑洞大开,令他灵魂深深折服。
通过魂路,他们在走己道上完成了一次次证道,王之范灵魂无比羡慕他们。
他也想创生属于自己的魂路。
但隐士创生魂路有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一为妙海里的妙,一为灵海里的灵。
妙主动,灵主静,这种动静结合,会为隐士创生魂路筑基。
当隐士感到妙海里的某种妙,与灵海里的灵发生着无声的“呼应”,那么就会给到隐士生意。
生意一来,经由隐士引力释出水墨,魂路则将生。
要呼应,前提是妙必须引起骚动。
每种妙的存在都有它的活性,活性就体现在骚动的强烈程度上,骚动越强活性越大。
不活泼了,那么活性就在减弱。
王之范现在妙海中的妙,还未发生过骚动,活性最低,处于妙的死寂状态。
这时候的妙,无法给到与灵的呼应,还有待激活。
好比磁场里的磁石没了磁性,就吸不动铁场里的铁。
要说的是,妙的活性,跟隐士的灵魂走势密不可分,灵魂走势越好的隐士,妙的活性越强烈,反之活性越虚弱。
现在的王之范,灵魂尚未形成所谓走势,走势是根据隐士创生出的魂路生命力,也就是灵魂火状态来判断的。
如何激活妙的活性,最有效的方式,便是投入聚会!
:清晨,五点10分
经由尾随自己的记者鸟指路,王之范前往附近的报刊亭。
在隐世修行地,报刊亭简直可以说无处不在,这些看起来不大的小亭子正是隐世各地大小消息的产出处,自由地里別处修行地的事,在本地报刊亭也完全能够获悉掌握到。
身为一名隐士,养成定时定量看报似乎也已经成为一个传统习惯,毕竟能随时注意到一些大的动向,对于自己修行的未来走向也许会迎来重大转向。
当然,尤其对王之范这种处于修行迷茫期的隐士,更有帮助。
当下他没有妙给到的灵魂直觉,仅有一些触角被拉扯,发生着被其他灵魂那里的牵引,但在没有魂路时就发生的牵引,其实对于隐士的参考价值并不大,尤其牵引一点也不强烈,触角只不过在微微冒头。
这时候通过看报等能够打探到自由地各路消息的渠道,来决定下一步的修行打算,不失为一种更好的选择。
“记爷,您觉得就我这样的,能在自由地里出人头地吗?”
走着走着,王之范肉身冷不丁傻乎乎问道。
肉身在隐士的整个生命里,地位几乎被彻底消除,成为灵魂名副其实的附庸,这使得以灵魂为生的隐士很难受到来自肉身的影响,所以源于肉身的各种生命体验,在隐士身上是被钝化的。
比如肉身喝了一口很烫的开水,烫的哇哇叫,但灵魂不会发生太大的感觉,甚至会去影响肉身反应也不要那么大。
钝化后基本上只要隐士本身不动用引力去控制,肉身就跟被放养一样,得到了最大解放,很容易失控,要搁俗世里,那是相当不讨喜,甚至随时都有挨揍的可能。
听到王之范的询问,记者鸟降落一些来:
“隐士,本记要忠告你,在自由地里没有你们身在俗世里的荣华富贵,你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就是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自己的道走不长远,你也就无路可走。”
“我的道?”
王之范的肉身相当迷茫:
“好吧,你说的没错,每个隐士都有自己的道,我……也会有的。”
他冲记者鸟行以鹤礼,继续走。
其实在俗世老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没走出自己的道前,总会迷茫更多些。
:清晨,五点15分
途中,突然王之范的传魂线抖动了三下,这说明有人在打招呼。
当然是之前就和王之范绑定传魂筒的隐士。
明晓天隐是也。
王之范手抓传魂线,也抖动三下。
“嘿,王之范隐,你终于肯回我了!”明晓天的声音通过传魂线传送而来。
这位刚结识没多久的隐士,对自己总是有莫名的热情,王之范俗世里就是一员社交废,默默埋头苦学保持个不大差的成绩才是他最擅长的,所以这着实令其莫名“受宠若惊”。
“我、我在修行呢,现在休息。”王之范肉身努力说话。
“你猜我现在搁哪儿呢?”明晓天道。
“在哪?”
王之范肉身一愣。
“磁器口。”
磁器口也是一处修行地,王之范了解不多,俗世时通过报纸上报道,只知道这里发起过还挺著名的龙族聚会,还有遮天聚会,这两大聚会影响了不少隐士,且参与聚会的隐士数量都达到了百万之众,这等规模就很大了。
王之范没想到这家伙活动范围扩大的还挺神速,这么一会工夫,就从楼兰古城离开,抵达磁器口。
“挺好的。”王之范不怎么会聊天,就三字经回了。
明晓天笑道:“你还在楼兰古城吧,我可都走了七八处修行地了,越走越觉得这世界真大,自由地的修行地数不胜收啊,我要能永远待在这儿,能美死。”
王之范听着感觉明晓天不像来修行的,倒像来旅游的,不过本来隐士在各个修行地之间辗转的行为,也被称为“游学”,所以的确有点类似旅游的状态,当然这种旅游是属于灵魂的旅游。
“嗯。”王之范简单应,这会人已经在报刊亭了。
环顾四周,都是看报的隐士,有匆匆忙忙的,也有不紧不慢十分悠闲的,各自状态不一,比之修行,这似乎已经算隐士日常里不多的休闲时光。
隐士都习惯站着,所以看报这件事也不例外,没人坐着看报,王之范听过对此现象的一个解释,因为隐士已经把不断行走这种行为刻进了灵魂,始终在路上,始终在修行,始终在行走,所以并非刻意约束或者约定俗成,而是想改都难了。
这有点类似俗世里俗人所谓的“职业病”,留在隐世越长时间者越明显。
“王之范隐,你学道学得怎么样了?”明晓天丝毫没有减少聊天的兴致。
他似乎很好王之范话不多这一口。
“一滴墨滴。没了。”王之范说道。
然后行以鹤礼,对报刊亭里头说道:“坐爷,来份报纸。”
在隐世对于这些服务于大众的灵物,隐士都习惯了以其工种配上‘爷’称呼,属于给到尊重的敬称。
很快的,感觉报刊亭里头微微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并升出沉闷的声音:
“本坐看着你有些面生,刚入隐的小崽子?”
这是坐亭章鱼的声音,每座报刊亭都常驻着一只这样的章鱼,身体长有许多灵活触腕,精通码字撰稿写报纸、印刷报纸,以及递报纸等技能。
“是。”王之范回应,这坐亭章鱼发出的声音有点瘆人,跟他在俗世里听说不太一样,没那么和蔼。
“那你小子以后可要常来光顾!”坐亭章鱼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王之范愣了几秒,“好,一定。”
随后坐亭章鱼伸出一条触腕到前台来,吸住了一张报纸,递给王之范。
这会明晓天人还没消失,继续传来声音:“喂,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嗯,你呢?”王之范已经在看报,边回道。
“我啊,触及了一种妙,现在汇入十三滴墨滴!”
听到明晓天已经生墨十三滴,王之范没有停止看报,但衷心发出祝贺,“恭喜。”
在隐世,隐士之间是最没有比较心的,大家都在奋力追寻己道,并无诸多利益相关,看到其他隐士获得进境,更会打灵魂里替他高兴一把。
因为只有当所有隐士都在壮大自己的灵魂,可学道之处才会越来越多。
当然,这种状态主要指的灵魂,至于肉身不加以引力管制的话,那肯定跟俗世里的俗人差不多一回事了。
如若王之范一生不入隐,那么他便是俗世里一介俗人,人生的努力方向主要就是怎么让自己这副肉身过得更舒坦,高考之后找工作,择一人或者就自己一人,简简单单的生活着,直到这副肉身再也经不起折腾,衰朽了,这辈子也就有个了结。
这一路上,比较这种衡量方式似乎是无法避免的,至少打王之范稍微懂点事开始,就发现了这一定律,打小父母辈早就在明里暗里比划着了,比谁工资高待遇好,比谁家孩子学习优秀有出息,就是这么比着比着明争暗斗,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在这一生里无休无止……
于隐世中,隐士每时每刻的烦恼几乎都源自于己身对于未来修行之路道上的迷茫,纵然时不时被其他隐士迎头赶上,那羡慕之余带给自己的也是莫大振奋,因为又能见证到一位隐士壮大己身灵魂,能目睹到那令人着迷向往的灵魂证道成功,真乃生命里的一大幸事!
:清晨,五点30分
明晓天结束了和王之范的闲聊,并告诉王之范那十三滴墨滴不算什么,他接下来准备要创生出属于自己的魂路,如果发起聚会让王之范务必要加入进来,仿佛到王之范这儿许愿来了,而且愿望都不小。
不过王之范觉得照这势头,这家伙应该能成。
:清晨,五点35分
“坐爷,最近楼兰古城修行地内,你有没有很看好走势的隐士?”王之范问道。
坐亭章鱼此时探出褐色圆脑袋来,两颗圆鼓鼓的眼睛看着有些憨态。
“小家伙,你要跟本坐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似乎正休息中的坐亭章鱼,突然来了精神头。
听闻坐亭章鱼这种灵物,最喜欢同人说道,而它通过记者鸟可以收集各路隐士实时的第一手消息,所以跟它打听修行地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要发生的各种事情,还挺靠谱。
王之范只听见它的声音悠悠传来:
“话说这最近啊,在楼兰古城灵魂走势强劲的隐士可不少,发起的聚会简直层出不穷,魂路的创生数量也在大增,所以咱们楼兰古城的自由隐们,非常争气!尤其是……尤其是……啊啊啊啊!太多了!看看,看看,一说到他们这些后生崽子,我就心潮澎湃,又要才思泉涌了!''
也不知道脑补到了什么东西,激动的坐亭章鱼在说不到几句话后,立刻被王之范看见几条触腕又在加速码字,啪嗒啪嗒的键盘声雨滴一般密集传出。
据说每座报刊亭里配备给坐亭章鱼上千台电脑同时工作,而坐亭章鱼的触腕几乎就没停过敲键盘,说是每天给一千个隐士撰写关于他们的修行报道,但总是在加量完成,疯狂起来的坐亭章鱼好比一台无情的码字机器,但绝不允许别人这么评价它,它声称自己敲出的每一个字,都饱含情感,绝非硬生生的书面报告。
“坐爷,要不您先忙着吧,我改日再来讨教。”王之范说着,就要告辞。
“莫走小家伙!”
坐亭章鱼叫住了他,“你不必担心我,你是完全影响不到我半点的,自有隐世以来,我已经这样不间断忙碌了36年,本坐我就算跟你在交流,也是如此的,本坐我有的是手,一心多用小菜一碟。”
:清晨,五点45分
这会,王之范已经在离开报刊亭的路上了。
听坐亭章鱼说话,好比在听说书人讲故事,听得王之范是差点就要捶胸顿足,拍手叫好起来。
王之范掌握到最近在楼兰古城引起不小轰动的几场聚会,以及发起者。
其中这些信息中,有一位王保保隐士,令王之范印象深刻,通过坐亭章鱼又多了不少了解。
这王保保肉身十三岁2天,就已经发起将近十来场灵魂聚会,最大的一场加入助道隐达到三千多的规模,现在这位隐士灵魂生命已经生长到九十八火。
隐士灵魂火底蕴每满378株,就会荣升为“一年生”。与肉身的一年生命对等。
这位王保保,出身隐世,本土隐士。
按照坐亭章鱼得到的消息,就当前掌握的,他十分看好这位王保保隐的灵魂走势。
所谓“灵魂走势”,便是指的一位隐士对于己身灵魂修行之路上大方向的把控能力,大方向向好,说明走势正劲。
当然,走势这东西,就是一种判断,好比俗世里玩股票,有人看涨有人看跌。
坐亭章鱼就在看涨这位王保保。
通常这等走势向好的隐士,极易被悄悄“盯上”。
保不齐他就又要发起新的聚会,而抢在第一时间加入其中成为助道隐,将不仅有大好时机学道,也有机会激活死寂的妙,简直一举两得。
在隐世,聚会这一修行途径,从来都是赶早不赶晚。
迟到一场十分感兴趣的聚会,好比俗世里错过一个亿。
:清晨,五点50分
“坐爷推测的真准,真的要发起聚会了!”
尾随自己的记者鸟,通过其他记者鸟刚刚获得的消息,告知王之范那位王保保隐士现在妙海的一种妙骚动得厉害,也许马上就要发起聚会。
不少隐士已纷纷聚集过去。
妙海的妙骚动的厉害程度,除了彰显妙的活性,还跟灵海里的灵发生“呼应”密切关联,呼应得越强烈,通常给到隐士的生意就越强。
“记爷,你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王之范身形一闪一闪的隐没移动,往告知方向去,一边向尾随身后的记者鸟再三确认。
“隐士,本记以及所有同行们,从来不传递虚假消息!”
记者鸟扯着嗓子尖锐声明。
:清晨,五点53分
楼兰古城,孔雀河。
孔雀河那长达十来万米的河岸线,经常是隐士们聚会的路线选择。
当王之范由记者鸟带路抵达这里,发现这庞大的河流边的不远处,早已出现一群正在暗中观察的隐士。
他们的灵魂眼聚焦在河边上,一位正在走动的隐士方向。
记者鸟凑近了些,告知王之范:
“那就是王保保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