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周芝早早起身去给母亲请安,回去时拐了个弯路,正碰上几个外出采买回来的灶屋丫头。
“请二姑娘安。”
小丫头们见是周芝,忙恭敬见礼,不过面上洋溢的喜悦还是引来周芝的注意。
“芸娘,什么事儿这般高兴?”
被叫芸娘的灶屋丫头十一二的模样,几个丫头里便瞧她最高兴,听闻周芝问话,赶忙又行了一礼,说道,“回二姑娘,是奴婢娘来信,说是身子康健了,奴婢实在高兴,这才无礼。”
周芝笑着点点头,示意无妨,“这是好事,你们且去忙吧。”
待几人走后,周芝转头问起身旁的银葵,“高氏得了何病。”
银葵想想才道,“说是乳蛾。”
周芝听后,沉默了些许,银葵瞧她神色不定,忙上前一五一十地道,“奴婢与银兰姐姐都过了手,信中确实说是高氏已然痊愈了。”
兴阳侯府人丁不旺,除去打算儿女婚嫁,小方氏也早早教起周芝中馈之道,如今府中大多下人来往信件也都被刘妈妈放给了家生子-银兰与银葵两姐妹看管。
“庄子上劳苦,也是常见的,奴婢想着是小事便没有告诉您,可是哪处不对?”
周芝放缓了步子,望着远处的垂柳,似是在回忆什么。
“高氏也算从我院里出去的,该给的便给,你去安排吧。”
银葵应声匆匆退下了,另有两名女婢随着周芝走近路,去看那匹不满三月的马驹。
兴阳侯府占地甚广,府后自有小马场供主家跑马游乐,周芝平日里不常骑马,但骑术不错,是她儿时周铸汤手把手教的,因此与周澹赛马常有领先,周三郎也为此总抱不平。
远远的,周芝便瞧见场上有人正策马扬鞭,赛的正欢,本打算绕道,却被打马来的周澹叫住。
“二姐!赛一场?”
周芝本来兴致缺缺,目光却在望向周澹时定住。
“佑则,脖子怎么回事儿。”周澹更名后,周芝很少再叫他旧名,如今猛地听到,周澹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他摸了摸结了血痂的地方,不在意道,“你再晚看到会儿,印子都没了
“大伙正要赛一场,二姐也来吧?”周澹忍不住想要一雪前耻,报先前的夺胜之仇。
马奴适时地牵来一匹桃花马,周芝也不含糊,去旁的屋子换了身骑装后,便打马行在周澹身旁,与他进了马场。
今日除了丰国公府的二郎贺沛,还有洪国公家的五郎洪长勐,邯川侯府的三郎陈锡与胞妹陈棽,东山伯爵府的六郎吴岐庸与四姑娘吴婧思,均是老牌勋贵家的嫡子嫡女,与周家皆是世交。
几人也算自小相识,见是周芝,说说笑笑,都邀着她同道赛一次。
“佑则,你这是叫二妹妹来给你撑场了吧!”三郎陈锡骑在马上高声笑道,在场几位公子中数他骑术最佳,之前赛马已有了次小连胜,这会儿见着周澹拉来周芝,不免有些嘲弄。
“怎么,陈三哥见我姐姐来,莫非是怕了?”周澹打小与陈锡不对头,话里火药味儿十足,众人也司空见惯了般,随他们逞口舌之快去。
“你啊你,话打嘴边滴溜溜的蹦哒,又有胜过我一场?”
“嚣张气胜!我且等夺你的宝贝青雷呢!”
陈锡胯下这匹青鬃马,是他爹邯川侯用两道军功向赵箴换得的,起名为青雷仙人,素来爱极,现下听闻周澹说要夺他的爱马,大笑一声,当即喝声要与周澹单独赛一场。
“好!如若这场是我胜,佑则,”陈锡笑道,“你那竹叶青,便归我了!”
周澹的佩剑竹叶青,是周铸汤驻守代州时托当地有名的工匠铸造的宝剑,削铁如泥,方才周澹朝众人说起此宝剑,陈锡多了个心眼,正用到此时。
“愿赌服输!”
周澹催马上了赛道,并排陈锡的青雷仙人。
“愿赌服输。”陈锡语调高扬,显然未将周澹放在眼里。
周芝打马到两位姑娘身边,都是知根知底的,也不多见礼,三人说说笑笑,就着徐徐春风,好不惬意。
“我先替我阿兄陪不是了,二姐姐见谅,方才是我阿兄甩鞭没了准头。”小姑娘陈棽性子可不似她家阿兄那般肆意妄为,她面色绯红,缰绳在手中攥的老紧,难掩愧意。
周澹虽不说,周芝却在人堆中看见陈锡时,心中便已了然,她摆摆手,示意无碍。
东山伯府的四姑娘吴婧思见此,笑着打了个漂亮的圆场,三个姑娘中她最年长,性子又最温婉,总是当着和事佬的角色。
“趁着这好风好景,我也去赛上一赛,”话音刚落,周芝催马便走,“吴姐姐,陈六妹妹呢?”
“你就去吧,我俩这骑术实在上不得台面,在外场溜闷罢。”
陈棽羞的低下了头,同样是侯府嫡女,怎周二姐姐偏这般的英姿飒爽,母亲与三哥哥对她也是赞不绝口,相比之下,她难望项背。
周澹与陈锡彼时赛的正酣,另几位公子也津津有味的瞧着,见周芝从姑娘那边打马来,颇大声的对着那两人呼起哨来,气氛登时不同。
“我若能有周姐姐十之二三便好了。”陈棽朝那边望着,笑了笑。
吴四姑娘不大认同她这个说法,她举着马鞭轻打了下陈棽的马背,老神在在道,“若有你女红的十之二三,夜里我都能从梦中笑醒。”
陈棽只当她打趣,娇滴滴地掩面失笑。
陈锡的骑术终是要胜周澹几筹,但愿赌服输,周澹勒停胯下马后,便吩咐小厮银安回屋去取宝剑了。
而三郎陈锡却并未对这场胜利有太多在意,只在得胜后不经意般朝周芝的方向望了望,而那边几人正说说笑笑,未曾有谁注意到这幕。
其实早先,周澹同几位公子们便约好去鸿江马场打马游乐,只不过前几日才知兴阳侯回京,隧改地到了候府的小马场。本只约了男子,可今日却不知为何,吴家姑娘与陈家姑娘会跟着兄弟一起登府,周澹正欲派人去寻二姐时,赶巧周芝来看她那匹马驹,周澹心底松了口气,他是最不会应付女子的人,今日见两位姑娘来,脸硬的跟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后面这些是周芝臆想的,不过自家三弟的性子她是门清,所以想的也是八九不离十。
她骑在桃花马上,美眸瞟着外场正与吴四姐姐说话的陈棽,暗暗琢磨了小会儿,也就明白她二人不请自来的缘由了。
说来说去,都逃不出一个情字。
周芝这方正笑着自家弟弟的愚钝,又哪能想到,不久后,自个儿也会在这一字上摔个跟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