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去不去呢?小船儿看着西沉的太阳,步子渐渐慢了起来,她是个怕黑的人,更怕只身一人走入黑暗,但是已经走到这儿了,若是折返了回去,晚上肯定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全想着那棵树底下有什么!
当她决心去看一眼时,酒加快了脚步,越往前景象越荒芜,此刻这儿是块为开垦的地,芦苇是这儿的霸主,它们高贵的仰着头,虽弱小却藐视这儿的一切,除了那棵大树。
走进了看小船儿才发现那是棵大榕树,它静静耸立在那儿,树冠茂密,垂掉的须又扎进了土地,一树成林,栖息这无数鸦雀,它身后是碧绿澄澈的江水,这意味着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在这个村子,走几步就能看见江河,看见小河渠,这儿的孩子三四岁便会游水,笨了的七八岁就会了,唯独小船儿十三岁才学会游水。
这时她听到了芦苇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似乎有人正要逃离,小船儿听到动静先是胆战心惊退了一步,随后又谨慎喊道:“是谁?谁在哪儿?”
但里面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小船儿的疑问而结束,小船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大喊了一声“宝儿”。
四周变得寂静,随着夜幕降临,这一切变得微妙起来,小船儿撞着胆子往芦苇丛中走去,“宝儿,你是不是在玩捉迷藏啊!姐姐来了!天黑了,我们得回家了!”
小船儿拨开芦苇,终于看见了一个小孩的影子,他的衣服沾满了泥土,蓬头垢面的站在那儿,看到小船儿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宝儿,原来你在这儿!”小船儿看到他,激动地跑了过去。
但宝儿似乎只有听到宝儿两个字,才有些反应,其余的时候都是呆呆怔怔的,甚至当小船儿想拉他的手回家的时候,他躲开了,还大声嚎叫了一声。
这时芦苇里窜出一个身影,她虎豹似的跳了出来,小船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地。
对方机敏掐住了她的喉舌,是她无法呼救,好在小船儿也是个干过活的,多少有些臂力,她用尽力气掰开对方的手,挣脱了出来。
那其实是一只枯瘦的手,小船儿捂着自己的喉咙,一边大喘气一边看着扼住她喉咙的人,对方不过是个头上有着些许白发的普通女人,她不是虎姑婆,只是戴着一顶脏得不成样子的虎头帽,夜幕中她的眼睛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宝儿,快过来。”小船儿试着唤醒宝儿的记忆,带着他离开,这孩子被这个疯癫的女人带了几日,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分不清谁可信,谁不可信。
可那女人嚎叫了几声,宝儿便应激性的往回跑,小船儿想跟过去,却又一次被女人推到,这一次女人往她手上咬了一口,小船儿痛得哭了出来,只听女人大喊着:“骗,不许骗……”
女人一把抓起地上的石头,对准了小船儿的额头,小船儿虽是敏捷避开了,却被砸伤了肩膀,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杀气,第一次有了濒临死亡的无力感。
在她想逃又不能逃的时候,眼睛里出现了幻觉,她似乎看到了阿母来找她了,黑黝黝的一个树影,幻化成了阿母的影子。
“阿母,救我。”绝望的小船儿哭喊道,听到这一声叫唤后,对方的手停止了攻击,小船儿有了喘气的机会。
“宝宝,宝宝……”女人突然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小船儿只能抓住机会逃走,当她回到村子里时,大家见她这副模样,忙去把她父母请来,而小船儿却急着与众人说,她在芦苇丛遇到的一切,急得宝儿的父母连着众人一起往芦苇丛走去。
到了第二天,真相浮出了水面,所谓虎姑婆,只是邻村里一个名叫阿喜的女人。
三年前,阿喜带着女儿逛庙会,她的女儿长得水灵,大家瞧着她啊就夸这丫头长大了必定是大美人,这五官多俊俏啊!
阿喜自然是无比疼爱这个女儿的,虽膝下无男孩,但她本出身富贵人家,带了不少嫁妆过来的,丈夫家里也不敢轻慢她。
那天,村里办了请香庙会,凌晨一点村子里的男人男孩都聚在了庙前,吉时还得再晚一些,可大家都怕误了时辰,对神明不敬,故而早早聚在一块。
阿喜带着女儿来送丈夫,作为女人的她们只能在家等着,阿喜嘱咐丈夫道:“听说那镇上的神佛大,你顺便帮咱们的女儿算个命!”
送走了丈夫后,母女俩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等到天亮时,街上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原来大家只在市场上买东西,今儿一个个摆了出来,大家沿街叫卖,好不热闹。
街上还多了一些外地来的摊贩,阿喜买了平时买不着的炒板栗,还给女儿买了面捏的小鸟儿,这些小鸟儿拖着长长的尾巴站在环上,虽然放不了几天就化了,可此刻孩子握在手里是开心的。
“阿母,帽帽……”
阿喜看女儿指着一个小摊,上面挂着一些绣工精美的虎头帽和虎头鞋,当然还有些零碎的小玩意儿,看着女儿如此喜欢,阿喜便跟小贩问了价。
“三十个铜子。”
“什么!”阿喜知道这些小摊贩是看人喊价,见她和女儿穿的不赖,便狮子大开口,胡诌了个虚高的价格。
“你看我这绣工多好,专门请绣娘绣的,还有这面料……”
“你当我没见过世面啊,这不过是普通棉布,绣工也算不上精致,说个实在价吧!”
对面一看阿喜不好糊弄,就说:“十五个,不能少了,我们进货都得十三个铜子。”
“10个铜子卖不卖,不卖我走了!”阿喜也是个精明的女人,深知省钱之道,她知道10个铜子也是贵的,可想着大过节的就图个开心,对方有个赚头也就松口了!
“卖了卖了亏本卖了,太太您可真会降价。”小摊贩一边抱怨一边将东西包好,阿喜付了钱,转身就对女儿说:“你看……”
女儿并没有跟在她身边,她唤了几声,四处问人,可是女儿就这样消失在人海中。
阿喜一看到身形差不多的孩子就凑过去看,但这些孩子没一个是她的孩子,她几乎是疯了,村里几个熟人也帮她找过了,可今儿人太多了,到了晚上大家都猜测孩子是被拐走了!
虽然知道结果,但大家还是陪着阿喜找了几日,后面见大家放弃了,阿喜还是不肯放弃,她丈夫劝她再生一个,“反正是个女孩,长得漂亮也是别人家的。”
“你说什么?”
“女儿丢了我也心疼,但找不到也没办法啊!”
听着丈夫说了这么无情的话,阿喜大闹了一场,冲了出去,回来后整个人语无伦次的,精神便有些失常。
再后来阿喜的疯病越发严重,到处抢孩子,听着村里人一个个埋怨,她丈夫没办法,只能把她丢到远一点的村子里去,阿喜彻底疯了。
她终日游荡,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只记得有个孩子,就是这样她拐走了宝儿,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如今人带回来了,村里人捆绑着她,将阿喜送到了警局,阿黎找了阿喜的丈夫,可她丈夫已经再婚,如今又有个儿子,怎么也不肯接受阿喜这个累赘。
无奈大家只能把她丢进疯人院,那儿其实就是个让疯子自生自灭的地方。
小船儿原以为宝儿找回来了,莲儿的病兴许就好了,但宝儿回来后也认不得人了,莲儿阿母心急如焚,求着胡医生治病,大家都忘了莲儿。
“他是受了刺激,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谁是他的阿母了,这心理创伤怕不是一时能好的。”
“胡医生。”莲儿阿母跪下了,“宝儿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我一定会尽力治的。”胡医生忙把莲儿阿母扶起来,“这病其实也不难治,就是让他少受些刺激,这些日子你多陪陪孩子,等他会说话了情况就会好些。”
这时莲儿走了过来,虚弱的她撞到了墙壁,发出来点声响,宝儿一听又开始嚎叫,莲儿阿母见状就大骂:“你吵什么,没听胡医生说你弟弟不能受刺激吗?”
此时家里乱成一锅粥,胡医生连忙平息莲儿阿母的怒气,小船儿帮着安抚莲儿,可是这一刻莲儿变得又哭又笑,她跑出来屋子,小船儿追了出去,原本胡医生也想跟着,却被莲儿阿母拦道,“胡医生,你再看看宝儿,别理那个赔钱货了,我养她那么大了,一点也不懂得感恩。”
莲儿一路跑到了江畔,小船儿怕她做傻事,忙喊着:“莲儿,你阿母是无心的,她只是担心宝儿。”
“可是等宝儿会说话了,他们就会恨我。”莲儿终于开口了,她像一根在夹缝中生存的野草一样瘦弱,无助的看着天空。
“莲儿,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都能过去,我们以后是大人了!说好了,长大以后会嫁人,就会有另一个家……”
“是我把那个疯女人带过来的,我想让她带走宝儿,我以为宝儿不在了,他们会多疼我一点……”
听完,小船儿心里有些震撼,在她看来莲儿与宝儿的感情是极好的,这并不是装的,她对宝儿的好是真的,是自然流露的亲情,毕竟宝儿也是她带大的。
可或许是妒忌,一向乖巧f懂事的莲儿也有疯狂的时候。
“莲儿,一定会有人疼你的,你那么好,没有人会怪你。”小船儿一步一步的靠近她,最后搂住了她。
可莲儿还是一头扎进了水里,小船儿陪着她跳了下去,恍惚间她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小船儿还不会游水,莲儿却很玩。
那天,莲儿央求小船儿说:“你跟我阿母说,我溺水了怎么样?”
年幼的小船儿不知道莲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照做了,她跑去找莲儿阿母,跟她说莲儿溺水了,那天她看见莲儿阿母二话不说跳进水里,把漂远了的莲儿带了回来。
虽然那天莲儿讨了一顿打,可她很开心。
“莲儿,好好活下去!”
在水里,小船儿对莲儿说,只是不知道莲儿是否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