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队的初步比对结果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林洛洛发现的那个ID“荒原孤狼”与失踪网管的关联,虽然尚未直接指向赵永案,却仿佛在浓雾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航标灯,证明他们的方向可能没有错——这个加密论坛,确实与人员的异常消失有关。
然而,当技术员试图深入追踪那个ID的最后活动轨迹以及其与论坛其他用户的交互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严队,”技术组负责人脸色难看地汇报,“对方的反追踪能力极强。服务器节点在缅泰边境之后再次进行了几十次毫无规律的疯狂跳转,最后……信号彻底消失在公海区域的一个卫星网络黑洞里。我们……跟丢了。”
一种无力的愤怒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对手的狡猾和技术实力远超寻常罪犯。
“而且,”另一个技术员补充道,语气带着困惑,“我们刚刚发现,论坛内部关于‘心茧’、‘废土’的几个核心讨论串,在半个小时前……被一种设置好的定时脚本自动清除了大部分关键内容。对方似乎有某种预警机制,或者……只是习惯性地定期清理痕迹。”
是预警了吗?还是这本身就是他们操作流程的一部分?严雪更倾向于后者。这个组织的谨慎和冷酷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恢复!尽全力恢复数据!哪怕只能找回一个字节!”严雪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她知道希望渺茫,但不能放弃任何可能。
吕木翰那边传来了更具体的毒理分析报告。那种特制神经抑制剂的结构被部分解析,其作用机理证实了他之前的推断——它像一把精准的“欲望阉割刀”。同时,他在赵永的血液里还发现了微量的、另一种用于维持基础生命体征的常见药物成分。
“这解释了为什么他能支撑相对较长的时间,而不是迅速死亡。”吕木翰分析道,语气冰冷,“凶手似乎在‘控制’他衰竭的速度,确保过程足够‘平稳’和‘安静’。”这种将死亡如同实验项目般精确控制的细节,让人不寒而栗。
“控制……”严雪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高度组织化、技术化且拥有庞大资源的犯罪集团。它的触角可能远比想象得更深。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办公室。王拓已经回到了他的工位,正对着电脑屏幕敲打键盘,似乎是在写那份该死的出差报告。他看起来依旧疲惫,但比刚才稍微镇定了一些。是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平静了吗?严雪立刻掐灭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为自己无端怀疑同事感到一丝愧疚,将注意力拉回案件。
她召集了核心小组进行简短汇总。
“……综上所述,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结构严密、技术高超的犯罪组织。”严雪总结道,手指点着白板上“导师”、“神经抑制剂”、“加密论坛”、“器官移植”这几个关键词,“赵永很可能只是他们‘产品线’上的一个……试验品或者消耗品。我们必须假设,存在更多潜在的,甚至已经遇害的‘赵永’。”
气氛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林松涛沉声问,“论坛线索暂时断了,药物来源追查需要时间,赵永的社会关系排查目前也没发现明显可疑的接触者。”
“从论坛消失的‘荒原孤狼’和其他可能类似的ID入手。”严雪目光锐利,“扩大失踪人口排查范围,时间跨度拉长,特征就按照‘社会关系简单、生活状态低迷、近期突然更加孤僻或消失’来筛选。同时,请求网安总队支援,对这种级别的加密和反追踪技术,我们需要更专业的支持。”
她顿了顿,看向吕木翰:“吕主任,那种特异性抑制剂,它的合成需要专业知识和设备。排查本市及周边所有可能涉及高端有机合成、神经药理研究的实验室、化工企业,甚至是地下黑实验室。任何异常购买记录、设备异常使用情况都不能放过。”
“明白。”吕木翰颔首。
任务分配下去,众人再次忙碌起来。
林洛洛主动接下了协助整理和比对失踪人口报告的繁琐任务,坐在电脑前,看得眼花缭乱也不敢有丝毫抱怨。林松涛则开始联系各辖区派出所,协调更大范围的摸排工作。
严雪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一片繁华景象。而这光亮之下,却涌动着如此肮脏黑暗的暗流。她感到一种沉重的无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起的、绝不屈服的斗志。
“导师”……无论你躲在哪里,无论你的网撒得多大,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
在她身后,办公室的灯光亮如白昼,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与无形的敌人赛跑。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王拓终于写完了报告的最后一行。他点了提交,然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他闭上眼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了许久,最终,像是认命般,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信息的内容无从知晓,但发送成功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那里,望着天花板的目光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光的另一面,阴影正在悄然蠕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