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拓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楼梯间的。防火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办公室里的喧嚣与躁动,只剩下头顶惨白灯光和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混凝土空间里回荡。
冰冷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发抖,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蓝湾仓库。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海里。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那里!这么快!这么准!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下一秒的景象:严雪带着大队人马,如神兵天降般包围那个仓库,破门而入……然后呢?里面会有什么?那些他不敢细想的“货物”?那些冷酷的“管理员”?还有……那些足以将许多人拖入地狱的证据?
不行!绝对不行!
他的家庭,他病重的老丈人等着钱做手术,儿子高昂的择校费,妻子日益增长的抱怨和失望……组织许诺的那笔钱,是唯一能解决这一切的救命稻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看着自己最后的选择,被这样摧毁。
他深吸了几口带着灰尘味的冰冷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艰难地滑动,点开一个伪装成普通天气预报软件的图标。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和动态验证码后,界面跳转成一个极其简洁的黑色对话框。
他的拇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
一旦发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将不再是警察王拓,而是组织的内鬼“暗桩”。
严雪信任的眼神、林松涛沉稳的面庞、林洛洛那带着崇拜的叫喊“王哥”、甚至吕木翰那冷峻却专业的背影……这些画面碎片般闪过他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下一秒,妻子哭诉的电话录音、医院催缴费用的通知单、儿子看着同学上新款球鞋时羡慕的眼神……这些画面更加强势地淹没了他。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家……我只是需要钱……就这一次……就警告这一次……他们那么厉害,肯定能及时转移,不会被抓到的……对,只要及时转移就好……
他用这些念头拼命说服自己,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负罪感和恐惧。
终于,他眼中闪过一抹穷途末路般的疯狂与决绝,拇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条极其简短、经过加密的信息,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钻入了网络——
【蜂巢危,速清。】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一闪而过。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也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了一声压抑至极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楼梯间上方传来脚步声和同事说笑的声音,他才猛地惊醒。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用袖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汗水和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
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会引起怀疑的。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防火门,重新走回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面的气氛依旧热烈而紧张,便衣监控小组已经派出,技术队正在全力深挖“绿安速运”的底细,各种信息在不断汇总。
没有人注意到他短暂的离开和回来后更加苍白的脸色、以及眼底那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惶与空洞。
严雪正在和白板前的吕木翰、林松涛最后确认监控要点和后续行动预案。她的侧脸线条坚定,眼神锐利,充满了即将收网的猎手的自信。
王拓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工位,瘫坐在椅子上,像一个被遗忘的影子。他听着同事们充满干劲的讨论,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他出卖了他们。
他背叛了这身警服。
而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延缓那终将到来的家庭崩解,甚至可能……将其加速推向更可怕的深渊。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在城市某个不起眼的仓储区里,因为他发出的那几个字,正悄然掀起一场无声的混乱。而一场原本志在必得的收网行动,其结局已然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告密者已就位,风暴正在暗中转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