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的尘埃无法落定,尤其是当这尘埃沾染着同僚背叛的腥气。王拓被带走调查后,重案组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电话铃声都让剩余的人心头一紧,每一次对视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审慎与猜忌。信任,这本该是基石的东西,如今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严雪站在白板前,上面关于“惰蚀”案的线条大多已被擦去,只留下中心那个巨大的问号和“导师”二字,旁边新添了“王拓”的名字,打上了一个鲜红的叉。她目光沉静,但紧抿的嘴角透露着内心的波澜。内鬼的出现,意味着他们过去的所有行动都可能暴露在“导师”的视野下,未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林洛洛变得沉默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戴着耳机,埋头在电脑屏幕前,仿佛只有代码和数据的世界才能提供一丝安全感。林松涛擦拭枪械的次数明显增多,眼神更加警惕,像一头受伤后更加戒备的狼。
吕木翰则将自己更多地关在法医中心,似乎那些不会说谎的物证和冰冷的仪器更能让他保持绝对的理性。只是他偶尔看向严雪背影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复杂。
就在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报警电话如同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报警人是市中心“铂锐公馆”的物业经理,声音扭曲,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恶心:“……警察同志……快……快来吧……这……这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在……在1901……”
最先赶到的巡警,在推开1901室虚掩的房门后,甚至没能坚持到退出房间,直接扶着门框剧烈地呕吐起来。
当严雪带队赶到时,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冲击得她呼吸一滞。
玄关处尚且正常,昂贵的抽象画,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但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预示着门后的恐怖。
客厅和开放式餐厅连成一片,视野开阔。这里本该是奢华与品味的展示厅,此刻却成了地狱的餐桌。
超长的意大利定制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高脚杯。然而,桌布已被大量暗红和褐色的污渍浸染。盘子不再是空的。
墙壁上喷洒着放射状的血液痕迹,地上凝固着大片血泊。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与一种诡异的、混合了迷迭香、黄油和一丝若有似无酒香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的可怕嗅觉体验。
“呃……”林洛洛只看了一眼就猛地转身冲了出去,走廊里传来她无法抑制的干呕声。林松涛脸色铁青,死死咬着牙关,挡在门口,不让更多同事看到这冲击性的一幕。
严雪强迫自己移动脚步,她的专业素养在与最原始的生理厌恶搏斗。吕木翰已经先她一步进入了现场,他戴着加厚的口罩和护目镜,但露出的额头也绷紧了青筋。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这恐怖的“盛宴”。
“受害者……初步判断为一名成年男性。”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异常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大部分软组织已被移除,骨骼关节处有精准的切割痕迹。部分组织……有经过低温烹饪和炙烤的迹象。”
“凶手……精通解剖,并且,他真的在这里进行了烹饪。”
“烹饪”这个词,在此刻显得无比狰狞。
技术队员强忍着极度不适开始工作。他们在散落的衣物和一个被踢到角落的公文包里,找到了身份证件。
死者:钱涛,38岁,本市知名餐饮集团“味极巅峰”的创始人兼CEO。地址登记于此。
一个站在美食链顶端的男人,最终成为了他人的“盛宴”。
“暴食……”严雪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导师”的审判从未停止,而这一次的形式,骇人听闻,直指人性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吕木翰在检查那个专业级的开放式厨房时,在巨型嵌入式烤箱的缝隙里,用镊子小心地取出了什么。
“严队,你看这个。”
那是一小片极薄的、烧焦的黑色金属片,边缘异常光滑锐利,不像普通厨具。
“这种材质和工艺……”吕木翰仔细观察着,“像是某种航天级耐高温合金,通常用于极端环境下的精密部件。”
一个用可能来自航天材料的工具在厨房里进行烹饪(或者说处理)的食人魔?
就在这时,林松涛从客厅的智能家居中控残骸里抬起头,脸色难看:“严队,硬盘被物理破坏了,但恢复了一小段走廊监控缓存……”
画面晃动,记录时间是在凌晨。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口罩和高帽的身影,正推着一辆盖着银色穹顶盖的餐车,从容地走向餐厅。餐车一侧,垂下一只苍白无力、明显属于人类的手。
在画面结束前的最后一秒,那个“厨师”似乎无意间抬了下头,瞥了一眼摄像头方向——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作品后的满意和疲惫。
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敬业”感。
“饕宴”已毕,“厨师”离场。
留给警方的,只有一个极度血腥、充满挑衅意味的现场,和一个消失在都市霓虹中的食人魔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