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中枢的死寂,比之前的枪声和幻象更加令人窒息。王拓瘫倒在主控台旁,眉心那个细微的孔洞无声地诉说着“鸦巢”冷酷的清理效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烧焦杏仁的苦涩气味——那是高能激光武器留下的痕迹。
通风管道深处,传来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正在迅速远去。
“追!”一名特警队员红着眼睛就要冲向最近的通风口。
“别追了!”严雪厉声喝止,声音因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微微颤抖,“来不及了,而且里面很可能有陷阱。”
她走到王拓的尸体旁,蹲下身,看着他脸上那抹凝固的、复杂难言的苦笑。憎恨、怜悯、悲哀……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他最终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印证了“镜中之影”的可怕,也付出了背叛的终极代价。
“检查尸体,收集所有可能遗留的线索。”严雪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技术队,立刻尝试恢复这里的核心数据,尤其是监控日志和通讯记录!我们要知道‘祂’到底是谁!”
队员们强忍着悲痛和震惊,迅速行动起来。吕木翰检查了王拓的双手和指甲:“没有明显抵抗伤,死亡瞬间几乎没有痛苦。对方用的是极高功率的微型激光发射器,专业杀手。”
林洛洛和技术队员试图接入中枢的主服务器,但很快发现,在控制系统被破坏的同时,一种更底层的自毁程序也被触发了。硬盘正在物理熔毁,大量数据无法挽回。
“他们就没想过让这里留下任何东西!”林洛洛懊恼地一拳砸在操作台上。
然而,在检查王拓的口袋时,一名队员有了发现。在他的内衣口袋里,找到了一个被塑料薄膜仔细包裹的、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存储卡。
“严队!”
严雪接过存储卡,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这是王拓留下的?他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立刻读取!小心病毒!”她将存储卡交给技术队员。
存储卡被插入一台完全隔离的备用设备。没有病毒,里面只有一个加密的音频文件。
解密程序运行,音频开始播放。
先是沙沙的噪音,然后是王拓那充满疲惫和绝望的声音,似乎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偷偷录制的:
【“……如果我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死了,也说明你们……严队,吕主任,你们找到了这里,看到了‘镜子’后面的东西……”】
【“……我不是为自己开脱……我走错了路,一步错,步步错……家庭的担子,组织的诱惑……我堕落了,成了‘乌鸦’的眼线……我罪有应得……”】
【“……但我没想害死林队和小刘……那是意外……是‘清理程序’的一部分……‘祂’不允许任何失控的可能……”】
【“……我知道的不多……‘鸦巢’的核心不在国内……‘蓝星’这里只是一个早期的‘观测站’和‘试验场’……负责筛选、诱导、测试……像谢鼎那样的‘雏鸦’……”】
【“……‘祂’……我从未见过真容……每次指令都通过不同的加密渠道……声音经过处理……但有一次,我送文件去沈知节的私人会所,隔着门……听到他在和人通话,语气极其恭敬……他称对方为……‘先生’……”】
【“……我还听到一个词……他们提到一个计划……叫‘千鸦夜行’……似乎……和下一次的‘审判’有关……规模……远超以往……”】
音频到这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模糊的惊呼声,录音戛然而止。
“千鸦夜行……”严雪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词。下一次审判?规模远超以往?想到谢鼎和他那恐怖的“盛宴”,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升。
“先生……”吕木翰沉吟道,“一个尊称,模糊了性别、年龄、地位。但能让沈知节如此恭敬的……”
线索依旧模糊,但不再是毫无头绪。王拓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像黑暗中零星的火光,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技术队最终从部分未完全熔毁的缓存中,恢复了一些碎片化的信息——主要是过去一段时间内,从这个中枢发出的一些加密指令的日志碎片,接收方遍布全球各地。以及,一小段被删除的监控录像:画面中,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的身影(无法分辨男女)正在主控台前操作,随后似乎接到了什么通知,匆匆离开,消失在另一个方向的暗门后。时间戳正是在他们闯入前不到十分钟。
“还有另一个出口!”严雪立刻带人循着那个方向搜索,果然在服务器集群的后方,发现了一道隐蔽的、同样需要身份验证的合金门。门已经被从外面锁死。
“立刻通知地面人员,封锁厂区周边所有道路,搜索可疑人员!”但严雪知道,希望渺茫。对方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对蓝星化工厂地下中枢的勘察持续了数小时,除了确认其技术先进性和功能可怕之外,再没有找到直接指向“先生”或“鸦巢”真正核心的证据。这里被清理得太干净了。
收队回局。虽然端掉了一个重要的“鸦巢”据点,击碎了“镜子”,获得了关键情报,但牺牲的阴影和“千鸦夜行”的威胁,让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结案报告变得异常艰难。如何撰写王拓?如何描述地下的见闻?如何解释那超越常规技术的武器和幻象?很多内容最终只能被列入绝密封存档案。
“饕宴”案,以主犯谢鼎被捕、从犯沈知节和王拓死亡(对外宣称拒捕被击毙和自杀)、摧毁一处非法基地而告终。但真正的胜利,无人感到喜悦。
数天后,严雪独自一人去了烈士陵园。她站在林松涛和牺牲队员刘明的墓前,放下了两束花。她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站立着,任凭风吹乱她的头发。
吕木翰也来了,他站在稍远的地方,没有打扰她。他的脚伤还未痊愈,但眼神比以往更加坚定。
严雪转过身,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一种基于共同伤痛和目标的新默契已然形成。
“‘千鸦夜行’……”严雪轻声说,“我们必须阻止它。”
“嗯。”吕木翰点头,“从‘先生’和沈知节的关系网入手,从‘千鸦’可能指代的目标入手。王拓留下的信息,就是突破口。”
回到车上,严雪拿出手机,看着那条神秘的、来自未知号码的【当心镜子】的信息。她尝试回拨,号码已是空号。
是谁发出的警告?是“鸦巢”内部的反叛者?还是另一股未知的力量?
她收起手机,发动了汽车。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但在她眼中,已然不同。每一扇窗户后,都可能隐藏着一双“乌鸦”的眼睛;每一个光鲜的身份下,都可能藏着“镜中之影”。
“饕宴”结束,但“千鸦夜行”的序幕,似乎才刚刚拉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