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回去的时候找了个大汉领路。
她不记路,密道又难走,左拐右拐那么多岔路,勉强能走出来就不错了,不要指望她能再原路返回。
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呼延卓尔和残阳各自躺床上歇着,看见姜榆回来,残阳指了指桌子,“给师姐留的面。”
是碗阳春面,卖相很好,加了很多醋和辣椒。
姜榆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
“你们吃过了?”
“嗯,太饿了。送来的不够吃,就又叫人多送了些。”残阳摸摸肚子,满足地笑,“我吃的可饱了呢。”
“四盘炒饭,两碗面,两盘菜,又喝了两壶茶,不饱才怪。”呼延卓尔无情吐槽。
残阳毫不客气回敬:“你吃的少?一手一个大羊腿狂吃狂吃的,一姑娘家吃相跟饿狼一样。”
“我吃羊腿怎么了?吃你家的了?”
“我吃的多怎么了?又没吃你家大米。”
“你!”
姜榆被吵的头疼:“行了,都闭嘴。”
世界瞬间安静。
残阳和呼延卓尔冷哼一声,不想说话。
姜榆看了眼床上的人,“他一直没醒?”
“没有。”残阳侧过身,枕着手臂,照例还是想问问题,“话说,师姐为什么选择先救他而不是从其他人那里入手?”
姜榆:“因为其他人丑。”
残阳:“……”
真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但正常来说,我们不是应该乔装打扮装作普通人潜入文渊阁,然后在暗中寻找有用的消息吗?”呼延卓尔道,“就像话本上写的那样,我们扮成打杂的仆役,一边做工,一边跟黑恶势力斗智斗勇获取线索,最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姜榆:“没事少看点话本。”
呼延卓尔实在是好奇,“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天老神神秘秘的。”
姜榆吃完,擦擦嘴,“凭什么赶了这么久的路还要过来偷偷摸摸的做苦力?我偏要正大光明的查,就在他张常海眼皮子底下查,还要他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张常海为了对付她肯定做足了万全准备,倘若她按部就班循序渐进,怕是举步维艰,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一点有用的。
所以,她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可这个头牌有什么用?”呼延卓尔看了看昏迷的少年。
“一家青楼的头牌不仅代表他的身段样貌才艺皆为一等,还意味着他会见很多不同的客人,人脉更广,知道的自然就更多。”
“但他这样,真的会知道什么吗?”呼延卓尔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是个被拐到这里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姜榆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躺,“知不知道的,等人醒了再说吧。”
屋里除了那张大红的圆床,还有三个小床,正好他们三人一人一个。
吃饱喝足就犯困。
打哈欠会传染,三人一个接一个的哈欠连天,眼皮发沉。
残阳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师姐刚才给老鸨送的什么礼物。”
姜榆翻个身,合眼,“三个活人而已。”
——
与此同时。
二楼暗房。
孙妈妈正指挥着几个大汉给刚才的三个“粽子”灌药。
“吃了文渊阁的阳祁散,就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等过了一刻钟,看你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能折腾!”
阳祁散是控人心智的药物,若不定期服用,就会出现全身疼痛,万虫噬心之感。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粽子”三人组被八九个汉子按着,拼命晃头晃脑,用力挣扎。药虽洒了大半,未免还是喝进去了些。
他们死死盯着孙妈妈,恨不得在这个老丑婆子身上戳一百个洞。
心里哭唧唧。
早知道就该听前辈的话的。
可惜,悔之晚矣。
——
少年醒来是在后半夜。
彼时姜榆睡的正香,被残阳叫醒,起床气很大,红着眼睛,想发脾气。
残阳拉着呼延卓尔,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呼延卓尔一脸疑惑,问他要干嘛。
残阳表示,不想挨揍就别动。
师姐刚起床的时候就像一个被点了导火索的烟花,稍不注意就爆炸,爆炸的时候才不管周围是男是女。
姜榆一脸戾气,看残阳在指头牌的床,走过去。
看见床上的人后,眼睛的红色淡了点,被吵醒的坏脾气顿时消散。
她是颜狗,一向对好看可爱的人没什么脾气。
少年伤的很重,只有肩膀以上能动。他费力稍稍侧过头,在观察四周。
他很白,很瘦,两边的脸颊有些凹陷,满脸青紫伤痕。他有一双圆眼,黑白分明,漆黑透亮,蕴着点点星光,清澈晶莹。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站在床边的她,视线对上的一刻,吓的一哆嗦。像受了惊的小鹿,瞳仁一颤一颤。
姜榆看的一脸姨母笑。
总算知道那个油腻男为什么来的时候只找他了。
真是好可爱的孩子。
想把他养胖再掐他的脸,摸他的头。
肯定很好rua。
少年看床边的女子笑成这样,还是个红眼的女子,下意识以为又是哪里来的客人,本能害怕。想跑,又动不了,哆嗦的更厉害了,“你,你想做什么?”
姜榆继续盯着他,继续姨母笑,“不做什么呀。”
“你们,是……是什么……什么人?”
看着跟那些喜欢欺负他的人不太一样。
可床边这位,跟那些人欺负他的时候的表情好像。
“我们是什么人?”呼延卓尔想了半天,笑笑,认真回道,“我们是你的恩客呀。”
这是她新学的词,刚才在大堂听到的。
少年:“!!!”
姜榆俯身摸了把少年的脸,享受般地半眯着眼,笑容很放肆,“对呀,我们就是你的恩客。”
她笑的张扬,眉眼间姿意极盛。看少年的时候勾着唇角,有股坏坏的劲,活像个女流氓。
呼延卓尔在一旁憋笑。
两人对视,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一块哈哈大笑起来。
残阳扶额。
就知道这少年逃不了。
师姐看见长的可爱的男孩总喜欢欺负一下,逗人家玩,没想到呼延卓尔也一样。
这都什么“怪癖”!
几个时辰前那段可怕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少年不住颤抖,眼里蓄满泪水。
他害怕,可也有傲骨。咬着嘴唇,忍住不哭,忍住不发出声音。
没关系,忍忍就好,大不了咬舌自尽。
他像以前一样告诉自己。
残阳看不下去,“行了,别逗他了,马上要哭了。”
“哭了?”姜榆低头一看,少年果然眼眶红了,她立马就不装了,“别哭,我逗你玩的。”
她最受不了男孩哭。
少年有点反应不过来,发抖是身体的应急反应,控制不住。
他壮着胆,认真打量面前的三人。
样貌都很出众,穿的衣服很好看。看他的眼神里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只有熊熊燃烧的欲望,很平静,没有任何杂念。
除了给他拭泪的这位看上去不一样。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但相貌很有攻击性,看上去不好接近。刚刚笑着还好些。现在不笑了,有点吓人。
他们,真的不是坏人吗?
“行了,别看了,我们可不是那群爱折磨人的禽兽。”姜榆猜到他在想什么,给他掖好被子,“要真是,你现在还能安全的躺在这儿?”
早就被吃干抹净拆解进肚了。
听她这样说,少年才安心些,害怕的情绪也少了一点点,敢直视他们了,“你们,为何要救我?”
呼延卓尔:“因为你好看呗。”
少年僵住。
姜榆忍不住笑了下,拍她,让她别吓唬人。
“救你自然有我们的目的。先说说,你叫什么?”
“祁炎。”
“今年几岁?”
“十六。”
“家住哪儿?”
“市集东巷尽头倒数第三家。”
“可还有家人?”
“只有一个妹妹。”
姜榆点点头,“直接说了吧,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最近黄州发生的怪事的消息。”
她又补充,“我指的是那些一般人不知道的消息。”
少年脸色很白,明显不想说这件事。半天,才小心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个?”
姜榆斜靠着床棱,想起还没表明自己的身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姜榆,朝廷派来的巡抚使,专门负责调查黄州怪事。当然,也要查你们的刺史大人。”
少年立马转了脾气,怒道,“他才不是我们的刺史大人!”
三人听到这话,心里便有了底。
原来黄州城里的百姓并不是全都信服张常海的。
“看你这表情肯定是知道什么,暂时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不瞒你说,其实我这次来黄州最主要的任务其实是调查张常海。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你很清楚,黄州怪事跟他有没有关系你应该也知道。现在黄州成了这个鬼样子,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很难预料。如果你能把你知道的信息告诉我,我说不定就能早点把张常海法办,然后……”
“师姐!”
残阳喊她,摇摇头,让她别说了,“你对他如此坦白,不怕他是张常海派来的卧底吗?”
若是如此,麻烦就大了。
姜榆一脸无所谓:“不怕啊。”
“啊?”
“没听见我问他姓名年龄家住何处家人有几吗?”姜榆轻笑,模样散漫,“他要是把我们说出去,我就先杀了他妹妹,再杀了他。”
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最吓人的话。
少年的脸色顿时又白了一个度。
残阳觉得有道理,不说话了。
难怪刚才师姐问了一连串查户籍的问题,原来是为了这个。
——
帝京。
恒元帝批完折子,忙里偷闲来渊王府喝茶。
萧景渊近来状态不错,身子好了些,能下床出来透透气。就是骨折的手恢复的慢,固定的石膏一直没拆,平日里干什么都不太方便。
若要再说说,大概就是看着心情不太好,午后睡醒总喜欢到后院摇椅上躺着,一躺就是一个下午。
下人们怕他身子刚好,在外头待久了不舒服,每隔一阵就要来请他回房间歇息。奈何主子不听,偏要在这待,说什么都不回去。
下人们做活休息的时候会聊天,都在猜这后院摇椅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王爷天天准时准点过去躺着休息。
知道内情的林管家四人听见了,淡笑不语。
每到夏季,兄弟俩便喜欢到荷花池旁的八角亭喝茶,下棋聊天。
萧景烨也常来,只不过他负责吃,边吃边给哥哥们讲最近出去玩的时候遇见的新鲜事。
今日他不在,约了城中几个世家公子一块出去打猎去了。
棋局进行到一半,程泰匆匆赶来。
“陛下,主子。”
恒元帝落下黑子,抬头看他,“何事如此慌张?”
程泰一路跑来的,哪还顾得上自己什么样子,抱拳行礼道:“主子,我们派去的人出事了!”
将要落下的白子在半空停了停,再次落下。
萧景渊倒了杯茶,“怎么回事?”
“回主子,黄州附近的暗卫昨日联系我们派出去的人,等了许久不见回应,他们觉得不对,便私下调查,却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我们派出去的人,被卖了。”
“什么?”恒元帝没听明白,“卖了是什么意思?被谁卖了?卖到哪儿了?”
程泰纠结,不知如何把话说出口。
萧景渊在看棋局,并不着急:“说吧,她又做什么‘好事’了。”
“姑娘她……把我们的人卖到青楼做小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