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墟下的夜空中,应龙身披一身银甲,站在山顶上。
他知道那个男人回来了,所以他在这里等他。
山巅上,他背对着群山,但是他的脊背还是亦如当年那样挺拔坚毅,让那些见过他的人,只要看一眼便能让他们回想到面前这个气宇轩昂的将军,曾经与那神魔之战时的英姿,是何等的耀眼,夺目!
只是他身上的甲胄布满了刀剑的痕迹。
或许是因为这上面的每一道伤痕,都是他与那个男人曾一起并肩作战的证明。
也是让他无法舍弃的记忆与荣耀。
路肩吾懒洋洋的趴在地上,睡眼朦胧的斜着眼睛看着这个气势比群山还要伟岸的神将,伸出爪子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说到:“你来了。”
应龙转身,看着路肩吾平静的说到:“嗯。”
路肩吾起身,然后问了一个让应龙觉得很蠢笨的问题:“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他。”应龙淡淡的瞥了一眼路肩吾说到。
“呵。”路肩吾轻笑了一声道:“应龙,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不想让你来接他呢?”
应龙转过身,看向石门,淡然的说到:“又如何?”
他回过头看向路肩吾:“这句话,要说,也要他来说!”
随着应龙的话音落下。
面前的石门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剧烈响动。
下一刻,门打开了。
持剑的男人从那黑暗的坟墓中走了出来。
只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却不像是帝鸿,倒是更像是那个传说中的人。
最大的证据就是,此刻帝鸿的双眼冒着一股璀璨的金光,如同两轮骄阳一般将黑暗驱逐。
路肩吾看了眼少年,又再次趴了回去,闭上眼睛好似休憩。
应龙在看到男子的时候,身躯微微的颤抖着,他悄悄往前挪动了一下脚步,却看到男子伸出手示意他停下。
“王。”应龙呼唤道。
“你来了。”男人回应道,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深幽空洞,就仿佛从千里之外传来一般。
“我来见你。”应龙道。
“一缕残魂而已,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男人摆了摆手说到。
随后便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末了,男人突然笑了起来:“我输了。
不过我也赢了。
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男人走上前,将手中的剑随意的扔在地上,哪怕它代表着天地间最高的荣誉。
但是对于男人而言,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与当年的旧友闲聊时,带着兵刃多少有些不太像话。
应龙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跪在地上祈求道:“既然您回来了,就让我在跟随您,去帮您做完您当年没有完成的遗憾。”
“遗憾吗?”男人指了指天空:“大地得了数千年的太平,人族兴盛了如此之久,哪来的什么遗憾。
……就是,有些……唉,算了。
咱们难得有重逢之时,不要说这些。”
应龙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男人无可奈何的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到:“天下没有这种道理,因为你曾经追随过我,就非的要你为了我们搭上一条性命。
这又是何苦?
人族自己的事,还要他自己担。
既然当年是我硬生生从他手里把这幅担子夺了过来。
就没理由不继续扛下去。”
应龙看着面前这个与当年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男人,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揪心疼痛。
当年男子从天外拖着残躯来到昆仑之墟这个他为自己准备好的死地时。
已经重伤垂死的男人,并没有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
那时的他哪里像一个征服了天下的王者,反而像是一个失去了信念的逃兵,盔甲破碎,满身伤痕,狼狈不已的倚靠在石门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无比的落寞。
“行了。”男人拍了拍应龙的肩膀说到:“我就要离开了。”随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到:“这孩子有他自己的路要走,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可以走多远,但是我相信会比我走的更远。”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自夸道:“他毕竟是我的转世嘛。”
说完这句话后,男子对应龙说到:“我要走了,应龙。
其实一直想要对你说声抱歉,毕竟当年要不是我跑去大荒,你其实没有理由要经历这些。”
“我不曾后悔追随过你的脚步。”应龙说到:“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
男人转过身,看向这方已经阔别许久未见的天地,看那云海之内高山起伏,看那高山云雾满目碧绿,看那黄河流水奔腾万里……
“唉,如此人间。
如何舍得再也不见?
舍不得啊。”
男子轻声喃喃这最后的话语,眼中金光却缓缓消退。
帝鸿的意识还未醒转,他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向后倒去。
应龙一把扶住他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到地面,自己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悲恸龙吟。
龙吟回荡于昆仑之上久久不曾退却。
路肩吾走了过来,拍了拍应龙的肩膀说到:“他有东西留给你,就在你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时他从太虚归来后,便分化分身想要见你,你却不在。”
说着路肩吾从怀中掏出一块麻布,递给了他:“回去再看,这时他吩咐过的。”
应龙攥紧这块麻布,腾空而起,飞向九天云海,消失不见。
路肩吾看着昏迷的帝鸿,喃喃道:“人间啊。”
……
初生的骄阳从东方升起,再一次给大地带来了光明。
帝鸿幽幽醒转,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天空,蔚蓝而耀眼。
他随后下意识的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却发现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剑!
剑呢?
他赶紧起身,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那柄布满裂纹的长剑。
他急忙走过去,将长剑握住,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
“一把破铜烂铁而已,用不着这么小心。
难不成你以为有了这把剑,你就可以成为那个人?”路肩吾那带着讥讽的话语,懒洋洋从帝鸿的背后响起。
帝鸿回过头看了一眼路肩吾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到:“我知道。
但是我可以学。”
“学?”路肩吾说到:“怎么学?跟那些你们人类写的小说一样,给你一本神功秘籍?
让你修炼神功横推诸界?”
路肩吾露出一个看蠢蛋的眼神说到:“别逗了。
大地给予你们的身体,便是天地间最好的功法。
人族是万物之灵,所以从你们出生后,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开启神窍,在一夜之间就有可能获得这方天地中那千万条世界法则中其中一种的本源力量,那最后注定会堪比神明的力量。
这是大地对你们的宠爱。
只有那些不能开启神窍的人才会选择去修炼,拼劲一生去获得你们一夜之间就能拥有的本源之力。
而你,则是那个注定不能开启神窍,也不能修炼的人。
因为你注定与众不同。
你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拥有可以掠夺一切生灵的力量,包括神明。
所以,要是你想要力量,你就拿起这把剑,一步步杀回去!
当年的他,就是这么从大荒深处,一步步杀回有熊,最后才成为了天下的王!”
帝鸿怔了怔,呆呆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剑。
又看了眼昆仑之墟下方那无尽的深幽与太阳都无法穿透的黑暗。
随后帝鸿握紧了剑,一步步的走下山去!
而在帝鸿离开后,飞廉的身影出现在路肩吾的身边,静静地看着那离去的背影说到:“你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真相。”
“真相?”路肩吾笑着说到:“怎么说?告诉他,那些所有开启了同一种神窍的人到最后只能有一人活下去。
然后一定会成为神明嘛?
有必要吗?”
“就像你们人类所说的,屠龙者终将会成为恶龙?”路肩吾看了一眼飞廉:“要是他,本身就是一条恶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