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随着微风飘来飘去,像个秋千一样自由地摆动着。远处站得像个哨兵一样挺拔的树木在道路两侧,保卫着藤叶。小小的雨滴落在池塘,滴滴答答地弹奏着一首属于自然的歌。天的那边儿露出了太阳好奇的笑脸,太阳不禁要探出头来瞧个究竟。我坐在长椅上,打着一把绚丽的雨伞。“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阵歌声,那是一首回味无穷的民谣。我看着远处的山坡和前方的村寨,偷偷拿出相机,把它们永远地留在了册子里,它们仿佛在一瞬间定格。我看着寨子,想起了那老奶奶口中的家。
那是个与今天完全相反的大晴天,烈日当空,直照地我汗流浃背。可为了采完风,我只好咬牙前行在这小寨子里。咦?前面有个茅屋,不知可否和主人家要杯水呢。
带着这个想法,我慢慢来到了屋前,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您好,主人家,请问有人在吗?”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房门突然开了:“你好,有什么事吗?”一位老人家露出头来,虽然脸上饱经风霜,可是眼神里带着那其他老人没有的光芒,即使老了也对生活充满希望和想象。
“老奶奶您好,我是来这里采风的记者,就是这天太热了,看见这有个屋子想讨杯水喝,您看可以吗?嗷,我有杯子,您就给我倒一点儿您看行吗?”
“你进来吧。”
“啊?嗷,谢谢您嘞。”
我步入老奶奶的房内,奶奶让我坐在一个小椅上,我四处看了看,老奶奶的房内布满了老式家具,我头顶上是一袭袭的流苏,屋内飘着一股浅浅的檀香味道,还有淡淡的茶香味,这是冻顶乌龙茶的味道。现在我所在的应该是老奶奶的厅里,大多的家具都是木质的,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倒是给这小小的茅屋添加了一抹色彩。屋外便是山,微微的云雾从那做工精致的窗户里传进来,给整个房间又添加了一种别样的意境。我看了看我坐的椅子,自然却又不失典雅,应该是苏式家具。椅子旁还有一个雕工精湛的长椅,这大气的样子绝对是广式家具了。忽热我发现了个不得了的东西,上脑呈半圆形,下身则有两个支架支撑,这是已失传的凭几!我不禁有些震撼。
很快,老奶奶就拿着我的杯子出来了:“给你。”
“谢谢奶奶。”我说着就给奶奶鞠了个躬。
“哎呦,不用啊,举手之劳。”老奶奶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
“奶奶,我这样问有些唐突,但是您为什么在如此偏远的地方有着这样一个温暖的屋子?”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见面还和人家要了杯水。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老奶奶看着我,那眼里的光芒好像更加强烈了。
“可以吗?”我期待地看着老奶奶。
我家祖上是个皇帝的分支,留下不少家产,到了我爷爷那辈,我们一家就移到了城里,我爹说,那会儿我还没出生,我老是在我娘肚子里打滚儿,搞得我娘直叫唤。后来,费了牛劲才移到了城里一大院里。
我就出生在那里。我爹说我从小便对医术展现出极高的兴趣,那院子里的果子掉在地上,我还要拿起来研究研究,看看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它再接回去。后来长大后,我精通各种医疗法子,有正宗的手法,也有些歪门邪道。
我爹是个开明的父亲,见我喜欢医术,就把我送到专门的医学院里,在那里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我医术还未学好,我父亲就病逝了。
那天的天阴沉沉的,还伴随着毛毛雨,虽说雨点不大,可那雨持续下了一天,现在想想当时的天气就是一个预警啊。我爹从几十里外的乡下,也就是我们之前的家乡回来,手上还带着些食材,那天可是大吃了一顿,我们谁也没想到,到了夜里凌晨2-3点钟,我父亲突发心脏病,当场离开了,连医生都没等到。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心里直骂自己没用,白学了那么久的医术。后来我家持续了三天的葬礼,我娘和我给我爹守孝守了三年,那三年过的浑浑噩噩的。
后来我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就拉扯长大了。
我娘当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找个丈夫,给她抱个孙子。我当时根本不懂为何我娘那么着急。直到后来我二十六岁那年,我娘病了,我才知道我娘早感到她不行了。那是四五年,正值内战时期,我作为医疗兵在前线救助。直到我娘离开,我也没能回来看她一眼。后来我回到家乡后,听别人说我娘临走时脑子已经不清醒了,老是拿着个枕头,把它当成我,边哄我边做饭。有时还把探病的邻居当成我爹,拉着人家不放。我后来去南坡的墓地上看我爹娘,我哭着哭着就笑了。我爹娘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光担心我,为这个家操劳了。
我一直以为我就要这么昏昏沉沉地过下去了,可是我遇到了一位战士。他的脸棱角分明,五官极其立体,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把我吸进去。他一笑起来,整个天都亮了。那红润而削薄的唇是我最喜欢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军人的光芒,高大的身躯,站的笔直。他的嗓音也是低沉的好听。那便是我的丈夫,我唯一爱过的人。只是他因战场留下旧疾,身体一向不好,所以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这是最可惜的事了。
那是四九年国家解放前夕,我在医疗队时遇见了他。他当时整个左肩膀都中了子弹,我们连夜准备手术,才勉强把那顽强的子弹取了出来。可是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后来我先生的左肩膀用不了了。但就算这样,刚做完手术没两天,我先生就又回到了战场。当时我就觉得这人可真有责任感。
老奶奶提到她的先生,脸上布满了幸福的笑容。这时老奶奶忽然停了下来,站起身来,好像有着什么信念一样,快步走入了身后的一间房内,很快老奶奶走了出来,激动的抱着手里的物件:“这是我和我丈夫最早的合影,他是不是特别有英雄气概。”
我抬头看了看那合影。照片的角已经折损了,照片本身也泛黄了。可是照片上的两人却仿佛站在我面前,那先生一看就是个正气凛然的人,正如奶奶所说,五官极其立体分明。就算放在现在这个年代,也是个大帅哥。而旁边的女士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浓眉大眼,但却没有浓妆艳抹。女人脸上带着一抹娇羞的笑,那是如此惊心动魄的魅惑。看来这就是老奶奶了。“是啊。一看就很大义凛然。”我笑着说道。
奶奶看着那泛黄的照片,眼神里充满了不定,好像忽然迷失在陈年旧事里了。
我后来再见到我先生时,是解放后在我工作的医院里。说来也奇怪,我总是在我的医院里碰见他,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先生是故意的,他在那场手术里就喜欢上我了,所以总是制造一些偶遇。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长得棱角分明的男子:“您哪里不舒服呢?”
“你是哪科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哦,我是骨科的医师。”
“骨科?好我记下了。”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什么叫记下了。结果自此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而每天他都来我的岗位上找我,久而久之的我们也就熟悉了。后来,我丈夫每天来我们医院时,都给我带着各色各样的食物。后来他偷偷跟我说,他本不会做饭,可为了追我,苦练了一手好菜啊。不仅如此,他每天老是找着各种事儿,一会儿觉得腰疼,一会儿觉得肩膀酸。他一来就吸引了我们诊所好多姑娘的目光,但他永远指名道姓地让我给他看。当时我看着那些姑娘的目光,不知为何心就有些痛,现在想想那时的我应该就已经爱上他了吧。很快,凭借着他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我们理所应当的在一起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六二年中国和印度的边境自卫反击战开打,我先生作为年迈的老兵上战场指挥。
那天我心神不宁的,总感觉有事儿要发生,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我先生走了。我先生的战友写信给我,说我先生为救前线的一个英姿勃发的小兵,牺牲了……
“夕阳犹如故人归,映落孤影两分飞。”
我当时看完那信就晕阙了。足过了整整三天,我才醒来。醒来后我就每天漫无目的的游走,我连我先生的遗体骨灰都没收到。我当时甚至想过要了那个小兵的命,可后来我丈夫离世前最后一封给我的书信寄了过来,我先生说那孩子有多么优秀,还和我说等战争结束,他要带我回他的家乡。只可惜我还没等到那一天,他就撒手人寰了。
后来我为了那还没有实现的允诺清醒过来,带着之前的点点滴滴来到了我丈夫的家乡相禾县附近。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镇,一个又一个县村,可还是没能到达相禾县。
我老了,我最终止步于这里,这里应该是相禾县附近的一个小寨子,我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我丈夫的家乡,可是据说这里也是我丈夫童年的住所之一,虽然现在废弃了,可是我相信我先生的灵魂会在这里和我一起游历,所以自去年起我就按根在这里了。
老奶奶讲完了她的故事,直起身来,抱着手里的照片,看着那岁月定格的两人,慢慢的走到了屋内。
我目送着老奶奶离开,却无法从那场活灵活现的景象里自拔。
“啊!奶奶,您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谢谢您。”我有些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冲着老奶奶的背影喊道。
我也该离开了,可是直到从那古意盎然的屋里出来,还是觉得像场梦一样。
后来我慢慢地走向了眼前的寨子,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相禾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