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久安看了一眼支付宝账单，又再确认了一眼。

　　天杀的，她这个月除了吃饭房租以外最大的开销是给同事包份子钱！适逢十月佳节，又是国庆连放七天假最适合上班族办婚礼的时候，又是阴历上宜嫁娶的一个月，顾久安一连包了同事加上同学得有四五个红包出去。

　　她给闺蜜陈清嘉发了微信：“我，这个月，除了吃饭和房租最大的开销是份子钱。”对方是知名导演忙得很，一直到落日时分才给顾久安回微信，是语音，顾久安点开——

　　“很正常，都到年纪了。你怎么回事？还没遇到喜欢的姐？月老就是给你根钢筋，这么多年也够铁杵磨成针了。”

　　“你到底是不想谈啊，还是要求高啊，还是单纯地像我大学那会安慰你的一样，还是缘分没到啊？”

　　陈清嘉最近趁着自己知名度最高的时候，把十八岁喜欢的要死的初恋找回来了，全微博都在等陈导的喜酒。

　　顾久安看着那几袋整整齐齐被自己摆在餐桌一角的喜糖，甚至冰箱侧门里还有几袋上个月、上上个月、上上上个月分来的喜糖。

　　她本来是不爱吃糖的人，丢了又可惜，毕竟也是人家的喜糖自己还包了钱的，就一直剩下来，剩到了今天。

　　收拾自己晚饭后留下的厨余垃圾没着急回陈清嘉，对方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顾久安一只手拎着垃圾袋一只手点开了语音：

　　“不应该吧，你从初中起就是半个班男生心里的女神诶，没事的顾姐，一定是缘分没到。”语音的结尾，顾久安听到有个男声问陈清嘉晚上想吃什么。

　　顾久安在心里默默回望了一下，确实，身边从小学到大学所有玩得好的朋友里，就剩自己没个伴了。

　　不是很着急，也不是很想现在就回复朋友，反正这么多年朋友对方也不会在意这个，顾久安决定先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态。

　　鬼使神差地，她的手伸向同事送的喜糖堆，拆开，第一颗，开吃。顾久安是一个地级市电视台的综艺节目策划，她最近的工作压力有点大，刚好晚饭没吃饱。

　　第一包....第二包......第三包吃到一半的时候，顾久安终于恍然大悟意识到到自己不能再吃了，嗓子齁甜。

　　方案还没写完，犹豫了一下，顾久安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了沙发，坐在地板上背靠沙发，电脑放在茶几上，离得喜糖够远就不会想起要吃。

　　这一夜相安无事，这一夜平平无奇，这一夜不算漫长。

　　今夜是顾久安单身二十七年里普通的一晚。

　　但所谓的人生，不过就是一环扣一环，环环扣环环，稍微有一环出现了偏差，下一环注定就要跟着改变。

　　.......

　　“嘶。”

　　第二天早上顾久安是被牙疼叫醒的。

　　她来不及忧愁一夜之间出在鼻尖上的痘，一阵牙疼直抵太阳穴，真是牙疼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

　　今天要去台里现场沟通策划案，赶不及先去医院，顾久安坚强的带着牙痛上了班。

　　一天都没怎么开口说话，同事看她一直郁郁，关切道：“身体不舒服？”

　　“没事。”

　　顾久安礼貌笑笑，结果因为牙疼笑得诡异，同事犹豫再三没说话。

　　顾久安捂着半边脸：“牙疼。”

　　“害。”同事松一口气，吓死了，“牙不能拖啊，赶紧去看。”

　　“下班就去。”

　　导演刚说完可以撤了，顾久安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医院。

　　导演看着她飞奔的身影纳闷：“小顾今天怎么回事？平时她都不着急下班啊？有约会？她有对象了？！”

　　同事在收拾布景的道具，手上活也没停地：“她牙疼。”

　　导演：“噢。”

　　那不奇怪了。

　　导演还要去接儿子放学，他想起老婆昨晚在饭桌上闲谈说到她单位有个三十了还没结婚的男同事：“我老婆单位有个未婚男青年，小顾不是也没对象吗，我看撮合撮合。”

　　女同事热心：“那可得看看是哪家的公子哥，我们小顾可是大美人。”

　　导演掐着儿子放学的时间，转着车钥匙准备下班：“也是奇怪，你说她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追？”

　　同事笑笑：“我下班了。”

　　这里不是有名的xx卫视，xx台，虽然是省会城市，但是因为本省不重娱乐发展，她们台非必要不加班，大家各司其职，准时下班。

　　快。

　　顾久安看了眼手机，这会都四点零五了，牙科五点下班，指不定能不能赶上。这牙要是再疼一晚上，她可以直接升天了。

　　为了赶得上，顾久安都没骑共享单车车，咬牙叫了网约车，没想到今天出奇的堵车。

　　司机是本地人，在这座没什么生存压力的城市待的久了，虽没有北方侃大山的司机那般松弛，但也不像油门一脚踩到底秉持着时间就是金钱观念的年轻人那样急躁。

　　司机从镜子里看着堵着的路，从镜子里看了看后面不说话的顾久安，又手在导航上缩小放大了一下：“小妹，要去省立医院可能是来不及了哦。”

　　顾久安牙疼得很，漂亮的眼睛看不出别的情绪，她勉强忍着牙疼回话：“现在能绕路去别的公立医院吗？”

　　去公立医院，才能报销医保。

　　“很远哦，不是不能送你去，过去是肯定来不及了。你是去看病的吗？”

　　“看牙。”

　　顾久安实在是没力气搭话了，她原本就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讲话。

　　“牙疼？”司机的手搭在键盘上，还有时间刷微信，“诶，我有认识的口腔诊所就在这附近，医生手艺很好，以前也是公立医院的。”

　　私立的？那不得贵死？

　　顾久安拒绝：“不用了，再等等吧。”

　　忽地，像是有个小人拿了把刀直直往她的牙神经上剁下去，顾久安的脸猛地抽了一下。

　　原来紫薇当年被容嬷嬷扎针的这么痛。

　　司机是个热心的，还在劝她：“不贵的，医生口碑很好的。”

　　顾久安认了：“我导航一下，您说那家诊所在哪？”

　　......

　　乔治清从公立医院辞职出来就自己单干了这个诊所。

　　员工不多，一个他，另一个招进来的医生，几个轮班的护士。

　　因为是自己当老板，上下班时间时间都自由得很。

　　刚刚四点半，乔治清就把白大褂丢在椅背上，准备大摇大摆地下班了。

　　门口的导诊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今天没什么客人，她缩在前台看电视剧，看到乔治清出来也没锁屏：“乔医生下班了啊。”

　　乔治清长得一张邪俊的脸，三十岁了还像是初中校门口约架的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一样有朝气。

　　乔医生是天津人开口即相声：“可不嘛，还有来的病人你喊李医生哈。热死了这几天，刚好来几个客人让李医生多进诊疗室吹吹空调降降温。”

　　他前脚刚要走出诊所的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跌坐到地上。

　　“对不起——”

　　“诶哟不好意思！”

　　顾久安在乔治清的怀里抬头，一阵不重的烟草味在她的鼻腔里撞开，她这个恐烟人士难得没反感到想吐。

　　顾久安和乔治清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蛮帅的。”

　　顾久安想，窄面高鼻梁，眼睛不大但眼尾上挑，很精神的单眼皮。

　　“好漂亮。”

　　乔治清被击中了。怀里的女人是素颜，鼻尖上还有一颗红扑扑的痘痘，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美。皮肤都很好，几乎没有毛孔，发际线很浓密、眉毛有点淡、眼睛很大，双眼皮褶好像比自己眼睛都大，正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是很清纯的一张脸，上学的时代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她，乔治清想。

　　双方愣了几秒，双双反应过来孤男寡女这么抱着不合适。

　　乔治清站了起来，朝地上的人伸出手：“起来吧，你来看牙的吗？”

　　“对。”顾久安犹豫了一下没去扶他的手，她长这么大还没碰过男人的手。

　　顾久安倔强的单手撑着地板起来了。

　　她拍了拍手上若有若无的灰尘。

　　乔治清折回去，去前台拿了抽纸递给她，像是不介意对方忽略自己伸出去的手。

　　“我找李医生。”顾久安回忆着司机跟自己说的话。

　　导诊看着折回来的老板，还带着一个好像是病人的美女走进来，刚合上看剧的平板准备出去接客，就听到老板说：“李医生啊，李医生今天不在，看牙对吗，我给你看吧，我也是医生。”

　　顾久安的牙实在是耽误不下去了，应了一声好。

　　这个医生是天津人？北方人为什么在南方省会生活？

　　有痞气，顾久安即使被乔治清的脸镇住了，也还是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医生，穿着白大褂也像是校门口的小痞子难以让人信服。

　　她有些犹豫。

　　上挑的狐狸眼在套医用手套，乔治清不说话带着口罩时的脸上染了几分严肃，好吧，看着靠谱了一些，这让顾久安稍稍地安心了一点。

　　“躺到台子上去。”

　　护士进来协助乔治清，顾久安在直视刺眼的手术灯前最后看见的是乔治清略宽的背影。

　　“来，张嘴。”

　　温柔的声音，顾久安被灯刺得晃眼忍不住皱眉。

　　乔医生看她紧皱着眉头还以为在她在怕拔牙，上次看见这么怕牙医的还是小孩。

　　“怕可以闭眼。”

　　顾久安想说，没有很怕，但她实则确实不喜欢看牙。

　　冰冷的器具探入口腔，顾久安闭眼，脑子里不可控制的闪出撞在一起的一幕。

　　她从来没有离得男性这么近过，烟草味......狐狸眼......痞气的天津人。

　　顾久安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

　　“最近有吃什么生冷辛辣刺激性的东西吗？”略微带着些口音的声音在自己头上响起，顾久安走了一瞬间神，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乔治清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有吃什么刺激性的东西吗？你有颗牙蛀得很严重了。”

　　“糖，吃了蛮多的。”

　　喜糖。

　　上方传来一声失笑，顾久安下意识睁眼，看见医生的下半张脸隐在口罩下都能清晰地分辨出在笑，因为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医生说：“不用紧张，虽然只有小孩子才会糖吃多了牙疼，但我不会笑你的。”

　　护士忍不住吐槽：“乔医生，您都笑出声了。”

　　“诶不要说出来。”乔治清的语气轻松，“起来吧，先给你开点药吃，这颗牙最好找时间来拔了。”

　　顾久安的皮肤在手术室的无影灯下显得透亮，那颗新冒出来的痘格外明显，乔治清没多想的说了一句：“你的痘真会长，正好长在鼻尖上。”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冒犯了，“不好意思啊，今天没带脑子出来上班。”

　　很普通的前半句话，顾久安却听得心一颤。

　　完了，顾久安在心里天神交战，她不会只是撞进人家怀里就心动了吧？那也太丢人了。

　　顾久安面无表情的在胡思乱想，乔治清看她面色凝重以为她害怕拔牙还在宽慰她：“放松，拔牙的而已，不是黑白无常来索命。”

　　顾久安很浅的尴尬的笑了。

　　乔治清在上面看着她的眼睛也分神了一瞬，真漂亮，不是那种胭脂水粉里攒出来的漂亮，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美。

　　顾久安就台子上下来，乔治清一脚滑开椅子。

　　姗姗来迟的李医生过来串门：“哟，还没下班。没人我下班了。”

　　护士跟李医生打招呼：“明天见，李医生。”

　　乔治清刚刚还在和顾久安说李医生今天没来，这会儿就被戳穿了。和患者相对无言，乔医生难得支支吾吾上了：“啊，下班好啊，下班好，下班早点休息，身体健康。”

　　看他磕磕巴巴的样子，顾久安倒是觉得舒服多了，她能接受长得像痞子的，受不了真的做流氓的。

　　走出诊所，顾久安默默掏出手机给闺蜜回微信——

　　【小陈，月老送我的钢筋好像到货了。】

　　【1】是21年3月开的文，没写到结局，写了十三万字，我于25年9月13日开始试图修文，写出结局.......重看有点惊讶发现其实我四年前写的小说比今年写的好看多了，今年只是用语上更规范简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