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怎么总往楼下跑？不好好在教室学习，总乱跑什么。”班主任皱着眉看着正打算回教室的我和星子。星子反应快，急忙解释道：“我们下去借书了，没乱跑。”
班主任嫌恶的看了我们一眼，回了办公室，我心想这大概不是她想听见的回答，她是喜欢被认可的，这样的辩驳只会让她更厌恶我们。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我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笔，却没写几个字，影子还是靠在桌子沿上，看着慌乱的我疑惑道：“至于吗，一个家长会而已，这么紧张？”
我抬头看他一眼道：“刚刚星子发消息说，我妈和她大姨被留下了，谁知道老师又告什么状呢。”他的手穿过我的作业本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告状呢？万一是表扬你呢？”看来他肯定是没被开过家长会，我看着他鸦青色的长衫，喃喃道：“内个时候，可能真的不开家长会吧。”
“被表扬的家长永远是学习好的同学的家长，向我们这种成绩不高不低的小透明，被留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事，况且我们班主任向来听风是雨，就算你真没做，她也得批评你，不然她多没面子。”影子听着我说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最后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来：“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十四岁。”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乌鸦嘴。
“你和星子一天不好好学习老乱跑什么，你们班主任都说了，你们一天往下面跑找男同学，你现在不好好学习老想什么没用的，就你现在这样以后根本没人要你。”母亲从家长会回来之后的轰炸让我有些茫然，我想起星子刚刚给我发的短信。
“班主任说我俩老往下面跑勾引男同学，我大姨直接怼回去了，说我们家星子不是这样的人，太爽了。”
我看见影子从镜子里站起来，用折扇撑着桌子不解的看着母亲。我仍然只是解释，我们只是下去借书而已，母亲发怒了，她勒令我别再和星子来往，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少应该反驳她一句的，唐暮，你真是没用，这样的污蔑你也能忍吗。
“她不信你，她不该这样，连大姨都能相信自己家的小孩不会这样，你的母亲却不相信，不该是这样的，唐暮。”
是啊，我至少该说一句话。
我一只手死死地捏住桌子的边缘，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声音都在颤抖，这是我第一次反抗。
“星子的大姨敢对班主任说星子不是那样的人，你敢不敢？你敢不敢在那里为我说一句话，你敢不敢说……唐……我不是那样的人。”终于说出来了，我忍着没哭出声。
桌角的碎屑扎到了我的肉，我却完全没感觉到，我在等她回答我，我好害怕，又有一点期待，我听见她说：“你做了这样的事还在这质问我，反了你了是不是。”我不敢再听后面的话，说：“我出去待会。”
我跑了，我再也没办法在那里站下去，我的的第一次反抗以失败告终。
原来有些人不信你，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信的，以后不必再解释，这样的无用功，不必再做了。
我开始越来越沉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
老师们越来越厌恶这样的我，质问我为什么问了不说话，我该怎么说？反正也不会信的，不如就按你们说的，什么罪名都好，我不想再辩驳了。
语文老师的书砸在我头上的时候吗，我也没有反抗，只是护住自己的脑袋，为了这样的羞辱留了些眼泪，班主任不问青红皂白让我去给语文老师道歉时，我也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起来像是认同她。
也许站在办公室门口没有进去，是我最后所能做的事了，我凭什么道歉，我没带卷子，她狠狠地打了我，我觉得我们最多算是扯平了。
英语老师用胳膊那么粗的棍子打我的手心的时候，我没告诉她，默写的时候全班都在抄，我没告诉她如果你不在我身后一直说话打扰我，我也能默写下来的，我很清楚，今天我必须要犯错，而她必须要杀鸡给猴看。而我是最好拿捏的那个，换了别人一定没有这样好的效果。于是我哭的很厉害，那个棍子打人也确实很疼，我觉得如果再多打几次，可能我的胳膊会断掉吧。
看热闹的老师走进办公室讽刺道：“就这样的学生还想考高中，就该这么好好打她一顿，不然不长记性。”
影子看不下去了，他在办公室的镜子里用他低沉的声音冲我喊：“反抗啊，你为什么不反抗，她们就是看出你好欺负。”我低着头，忽略了他的声音，然后我控制住自己的哭声，尽量清楚地说：“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保证。”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只能低头，我没得选。这种情况下，给出对方最满意的结果，我才能逃走，反抗是没用的，没有力量的人的反抗，不过是加快了自己毁灭的步伐。
影子沉默了，他换了一件黑色的长衫，在我初中的最后几年，默默地看着我，再也没有说过什么反抗的话，也再没和我聊过去的事情。
语文老师出了意外的那天，我还很给面子的躲在家里哭了一场，母亲看着我有些无奈的笑：“她那样打你你还哭的出来，真没出息。”
是啊，挺没出息的。
中考很快来临，不出我的所料，我当然考砸了，这样的精神状态没人能考得好吧。等待我的当然还是父母的冷嘲热讽，还有那些绝望的发言。
同学们邀请我一起出去聚最后一次，可是我根本拿不出钱，于是他们大方的替我分担了费用，我也很识趣的没有在KTV里吃东西，也没有抢话筒。
星子陪着我走了很多学校，一个个的去看榜，最后替我翻看那些补录的学校名单。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个全新的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也许一切还可以重头再来。
漫长的假期，我和父母出门旅游，我悄悄地带上了桌上的镜子，影子还是没说话，他已经好久没换过长衫了，我笑他是不是都穿臭了，他也不理会我。
我在饭店里被讨厌的亲戚抓住问话，他笑着让我孝顺自己的父亲，我低着头，想起影子，回答说：“他都没回家过几次，是我妈一直带着我呢。”
那人听见自己的话被堵回去，自然很不高兴，他看起来还要训我，我放下筷子，说：“我吃好了，我先上车去。”
我缩在车里，把窗户摇上去，确保外面的人看不见我，我从包里拿出镜子，影子坐下来，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好像没睡好，看起来有点疲惫。
“你说我需要你你就出现了，是什么意思？”我小声问他。
“我听见你在梦里说，请救救我，于是我出现了。”他这样回答我。
我笑了笑，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样求救过，但也许，我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求救。我看着他问：“你好久没说话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皱起眉头，看着我说：“你没做错什么，以后也不要随便这么想。我只是突然发现，也许对你而言，一味地反抗并不能解决问题，我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我不知道我能说些什么，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我看着他疲倦的双眼心里有些不好受：“我是不是特别糟糕，别的女孩子都像阳光一样明媚美好，而我那么虚伪又懦弱，我知道怎么样去讨别人的欢喜，所以周围的人总是偏爱我多一些，像我这样的人，你还愿意继续陪着我吗？”“请救救我吧，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