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刚入红澜院时,才刚过十四岁的生辰,大哥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连父母生前留下的两亩薄地也抵押了出去。家里穷些不打紧,少吃少穿也不打紧,可家里却还有一个刚考上秀才的孩子,他也算是我们家里最后的希望。所以综合这种种,我对嫂子商量说:“我听说红澜院里头缺一位梳头的丫头。我以前就干过这行,对这方面也了解。要不把我卖到那里去吧。”嫂子虽然最开始极力反对,但后来迫于无奈也只有答应。
记得嫂子带我去红澜院那一日,正好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路旁的桃花,杏花,李花,梨花也是争相开放,街上的人也是熙熙攘攘,相比平日多了好几倍,走过一个面馆的时候,只听见里面几位客人在絮絮叨叨的说道“唉!你可听说,今日可是蓝玉出台的的日子!好想上前一观,唉!可惜却没有这等福分。”一位小哥儿坐在哪里有些沮丧的对着另外一位小哥说道。
“可不是嘛,我前几天前就听说了。只可惜我们都不是什么才子佳俊。”另一位小哥也垂头丧气的说到。
而此时端面来的小二又继续补充到:“我前些日子听客人们说,那蓝玉的水袖舞跳得极其优美,如同天仙下凡。可惜你我都无缘一观呀。”说完也跟着感叹。
说起蓝玉,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是前面桥头红澜院里的头牌,早年间,红澜院中的头牌并不是她,而她也是去年才火起来的。以前在钱府做丫头的时候就曾听那些老妈子说嘴时提过,听说她的水袖舞跳的极其不错,她的歌喉也是无人能及,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只可惜却落到了勾栏瓦瑟。如若是一位正经良家女子,那绝对也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刚走到桥头,便看到这红墙红瓦之上莺歌燕舞,而楼下更是门庭若市,好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甩着手帕迎接着来往的贵客,而大门外还有一位头戴牡丹,身着红衣,手拿绢帕的妇人,喜笑颜开的招呼着各位来往的贵客,想来这位便是红澜院里的妈妈。
而此时来接待我们的则是一位身着绿素裙的妈妈,她的样子便没有那么花枝招展,相对前面的姐姐和那位妈妈而言略显朴素。她带我们穿过窄窄的一条巷子,来到一处小溪塘边。而这溪塘边有好些个梨树,由于此时正是阳春三月,那些梨花也是争香斗艳,朵朵开满枝头。洁白洁白的印着即将歇下的夕阳,微风吹过,轻轻一摇,显得更是窈窕。我正呆傻的欣赏着,突然,嫂子转过头对着我叫了一声:“锦瑟,快跟上!”听她一喊,我也是立马回过神,快步地跟了上去。
转过小溪,便来到红澜院的后门,这后门也是敞开着的,直观门内,只见到几位老妈妈和小厮在不停的忙碌着。这些个人除了手头工作也不互相言语,相比前面的热闹,这里略显安静。
而带我们过来的那位妈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便拉着嫂子到旁边仔细谈论了起来,对于她们的谈论我没多大兴趣,不过是讨价还价的事儿。而能够吸引我目光的,不过是二楼窗台上,关在笼子里的雀鸟,它那五彩斑斓的毛映着阳光有些闪闪发亮,它在那笼子中不断地跳跃,不断的拍打着翅膀,似乎想要突破这笼子,但却是无济于事,无论它怎样拍打,那笼子丝毫未动。
未过一会儿,前厅便传来悠扬的琴声,刚才的吵闹声截然而止。合着琴音飘出来的,还有一副优美的嗓音,她轻轻地唱着,是那样的温柔,比那书中所描绘百灵鸟的啼唱还要好听上几分。我静静的站着,不自觉的陶醉在她的歌声之中……
没过一会儿,嫂子拍了拍我的肩,我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打量了一下我,眼眶有些湿润“锦瑟,嫂子走了,日后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轻轻的拿出手帕为她擦拭掉眼泪,道:“好!”
嫂子听到我的回答,又轻轻的拍了拍我,拭着帕子转身离去。
嫂子刚一走,那位身着绿素裙的妈妈便开口喊到:“姑娘,跟我来吧!”说着便往后面的楼上走去。
“听你嫂子说你叫苏锦瑟,名字起得不错,不过在我们这儿院里头,有几个是用正儿八经名字的……以后……你就叫桃红。”
其实这些规矩我都懂,毕竟先前在钱府做丫头的时候,大小姐也给起了一个紫鸢的名字。于是我只低头答了一声:“嗯”。
见我没有反驳,她又继续边走边说道:“哦,对了,我姓何。日后你叫我何妈妈就好。前头那位妈妈姓赵,你应该有所耳闻。不过她是专门管前面姑娘们的。而我则是负责管内院这些个杂事的。”
何妈妈带我走过前台的走廊,越过舞台之时,只见那前台中央有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在那翩翩起舞。一席桃红衣裙夹带着长袖飘飘洒洒,辗转翻滚,犹如灵动的瑶台仙子,又彷如一朵春桃在台中缓缓盛开……可惜只有这一眼,只有这短短的一眼。走过长廊,我这才回过神来细细品味,她应当就是花魁娘子蓝玉吧。舞姿这般灵动,也难怪会让人如此惦记。
走过长廊,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何妈妈把我带进一间屋子吩咐道:“以后你就住这里,若有哪位姑娘需要梳头的,自有丫头来找你,平常白日闲时帮厨房干干杂活就行了,你才刚来,先歇着吧,对周围也多熟悉熟悉,别哪天乱闯了哪位姑娘的房间……到时候可没人保你。”
“是!”我底底的行了个礼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