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今天的大集出摊的人肯定多,天气太好了,蓝蓝的天。”三顺子的老婆王艳美撅着肥硕的屁股,边收拾着冰柜里的冻鱼边冲着睡在里屋的三顺子喊。
“昨晚非得喝那么多的酒,有个娘们儿就把不住自己了,嘚瑟的。”三顺子老婆又唠叨了几句。
三顺子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头发蓬乱,双眼红肿,向屋外的王艳美说:“你个娘们家家的,瞎叨叨啥呢?我没见过娘们儿吗?”
隔夜浓重的酒气也从喉咙深处溢出来,一阵儿恶心。
看着窗外淡蓝色的天,三顺子竟有些恍惚。
王艳美说的那个娘们儿是三顺子的初中同学赵菲妍,跟赵飞燕音相近,当然颜值也是摆得上桌面的。
上初中时,三顺子和赵菲妍是同桌,两人都是班级里的学习尖子,总是在前三名之间角逐。
戴着四百多度镜片的万老师多次在班会上表扬他俩:你俩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再考个好大学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三顺子对自己以后的路没有任何的打算,大学离自己遥远的很,仿佛天上的星星,闪烁得发亮,可是无法触摸。
学习能考高分好像得益于在村委会当会计的父亲,三顺子从小就看着父亲把村子里的三瓜两枣的账目算来算去,自己多少也受到了影响,特别喜欢数学,每次考试都能满分。
父亲白来顺也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三顺子能考上个大学,进个好单位,给白来顺撑撑门面。
常年生病在床的三顺子的娘更是盼望着他能够出人头地,给沉重的家庭带来一丝轻松。
14岁的三顺子没有这么多的想法,无忧无虑的初中生活像极了天上慢慢飘动的白云,没心没肺的。
在他看来,最愉快的时光是坐在同桌赵菲妍的旁边。
每当看到赵菲妍的两只杏眼时,自己的两只眼睛游离了。
脑子里是村边的那条清澈的小河,曼妙的水草、游来游去的小鱼、突然跃出水面的河虾……
赵菲妍的脸也会变得格外红润,青春的身体都在萌发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这让三顺子心里特别舒坦。
每天放学铃声一响,他竟有留恋坐在课桌前的舒适和温馨,倒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结束才好。
如果没有那年的车祸,三顺子也许会继续上学,也许和赵菲妍继续同桌,直到考上高中念了大学。
可是生活并没有给他一个完美的结局,白来顺替村主任魏先亮到镇政府开会的路上,被一辆面包车撞上,后脑受了重伤,去了另一个世界。
喝了酒的肇事司机口袋里也没有多少钱补偿,卧病在床的娘无法给他想要的生活。
三顺子瞬间长大了,一咬牙回了家,告别了学校,告别了那张曾经给他带来温馨的课桌⋯⋯
三顺子不明白父亲给自己起的名字“三顺子”为啥不顺利,刚刚懵懂少年,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心里别说有多悲伤了。
看着床上病恹恹的娘,他把脸上的伤心都隐藏了起来,面对娘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安慰娘说:不念书了,我会挣钱养活娘的,娘别担心!
娘眼里边全是泪水,胸腔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唉!
这个时候是三顺子最难过的档口,他知道娘心里想的是啥,娘看着三顺子心疼,又埋怨自己没法帮助三顺子。
其实三顺子早就下定决心要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天上的星星依旧明亮而不可触摸,生活的利齿却早早地咬上了三顺子,无法挣脱。
他先找了村主任魏先亮,父亲活的时候,他没少到三顺子家里吃饭,家里自酿的山楂酒把魏主任的鼻子也喝成了酒糟鼻。
沿着村里石板小路,向村委走去,路两边的槐树花朵一簇簇的,沁香入脾,让三顺子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赵菲妍,她的头发丝里就是这个味道。
“村里的党员同志们,上午10点到村委会开会喽!村里的党员同志们,上午10点到村委会开会喽!……”
村里的大喇叭连着喊了三遍。
突然想起的喇叭把三顺子美好的回味打断了,喇叭里是魏先亮的声音,洪亮略带嘶哑,抽了多年的香烟让嗓子变成了嘶哑的腔调,在村子里的上空回响着。
石板路的尽头是二十多个向上的青石台阶,台阶尽处,就是村委会的大门,深黑而又沉重,显示出悠久的年份和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