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孝来的很快,张祭酒才下台还未开口。便瞧着朱佑孝带着一帮子官员走了过了。
他连忙起身,带领国子监众人上前迎驾。
看着面前浩浩荡荡的人群,朱佑孝心头有些荡漾。他已经在想象着陈子龙扬名国子监后,大批监生争着求着协办银行的盛大场面。
“今日之大辩论,辩的如何?”朱佑孝命张祭酒等人起身后,连忙问道。
见皇上开口就问辩论之事,张祭酒心慌不已。说实在他并没怎么重视辩论一事。但皇上都问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陈生虽为生员,然所言之事太过高深。国子监诸生愚昧,臣正欲下场与陈生一辩!”
“好,有张祭酒亲自辩论,自然极好。有如此盛况,朕心甚慰!”说着,朱佑孝来到了上首。
张祭酒眼下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问道:“陈生,尔所言民间汇票流通甚广,言下之意,朝廷也可用之?”
陈子龙有皇上背书,面对这个倒是很自信:“正是,小民思虑,既然民间汇票盛行且杂乱无章,朝廷为何不可戳章出票,统一样式以便民生?”
张祭酒摇摇头:“此言谬已,不与民争利,乃是太祖定制。此举与小民夺食有何异之?吾以为此举甚是不妥!”
张祭酒这番话才说完,朱佑孝顿时不乐意了。明朝这个政*治*正*确太要命了,任何民间事只要官方下场,那就是与民争利,一个祖制不知拦住了多少英雄好汉。
他心中虽然不悦,但却知道这是许多书生的心思。却也不去插手,看陈子龙如何反驳。
台上的陈子龙毕竟年轻气盛,显然是被张祭酒的话给气到了。他气呼呼的质问道:“朝廷发行汇票,有官府背书,样式统一,与铜钱何异?为何铜钱可铸之,汇票便成与民争利?小民愚钝,请祭酒解惑!”
“这,这!”张祭酒本就没做好准备,顿时被噎着了。他支吾半天才有些羞恼道:“总之,这便是与民争利,尔此举便是置朝廷颜面于不顾,吾替圣人不耻也!”
说罢,他便气呼呼的回到了座位上。陈子龙没想到堂堂祭酒竟然一个回合就被自己呛的没话说了,顿时来了信心。
“诸位大人、前辈,还请不吝赐教!”陈子龙倒也有几分胆识,主动向群臣发起了挑战。
朱佑孝看到这一幕,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总算有人懂自己心思了,他扫视全场见无人应答,顿时板着脸质问道:“难道举朝皆妇人呼?尔等饱读诗书之辈,竟不如一个小小生员?”
这话可把满朝上下羞的不行,被人当做妇人对读书人无异于巨大的羞耻。当即便有户科给事中站出来,不留情面道:“小小生员也敢妄言国事,尔岂不闻前朝宝钞之事?宝钞早已销声匿迹,人人弃之,这汇票又与宝钞何异?”
不得不说,这言官的嘴就跟开过光似的。上来先搞一通人生攻击,连朱佑孝面子都不给了。直接开始拿宝钞说事。这番话可不像张祭酒那样就事论事,快赶上泼妇骂街的阵势了。
陈子龙哪见过这阵仗,被喷的有些晕乎乎的。
朱佑孝见状,连忙开口阻止道:“朕观此辩论多有不当啊!”
皇帝发话了,那个言官也适时闭嘴了。一旁的张祭酒忙躬身行礼小心问道:“敢问皇上,这辩论有何不当之处?”
朱佑孝回想着大学时的辩论,说道:“此辩论之所,无人主持秩序,又无人订立规矩。未免太过儿戏!”
“臣惶恐,臣布置不周,还请皇上示下!”张祭酒一听这话,顿时跪地颤抖道。
朱佑孝看看跪在地上的众人,再瞧瞧面面相觑的百官,这才笑道:“尔且起来吧,又不是头一次这般辩论,尔惶恐甚?”
“既然无人主持,那便由朕来主持订立规矩,尔等可有疑议?”朱佑孝忽然起身看着众人问道。
人群越发安静,他们倒还真想疑议下。只是朱佑孝说的问题,他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也拿不出法子来,只好静静的看朱佑孝表演。
“朕以为,这辩论之地。首在议事、所谓理越辩越明,便是此理。故不可有人拿什么生员说事。”说着,朱佑孝将目光投向了方才的言官,后者顿时被吓的魂不附体。
随后朱佑孝又继续道:“既为辩论,自当先阐明观点,亦当言之有物。不可长篇大论,尽说些冠冕堂皇却又无甚实在事的话。朕这规矩可还公允?”
人群互相看看,朱佑孝这规矩确实没的说。当下,孙承宗带头行礼道:“臣深以为然!”
百官见状,也只好跟着起身回话。
如此这般,朱佑孝才心满意足。冲广场中间的陈子龙道:“好了,尔等继续!”
陈子龙感激涕零,沉思片刻回想着《金融常识》中的问答,冲那个户课言官拱拱手道:“这位大人,小人斗胆一言。既然大人方才提及宝钞,前些日子邸报亦曾将宝钞公论于众,小人以为便妄言一番这宝钞之弊!”
陈子龙这番话说的在场众人心中一惊,现在的辩论已经这么大胆了吗?都到了当着皇上的面揭皇家伤疤的地步?
然,朱佑孝面色如常,并不见喜怒。群臣只好静静听着。
“诸位以为,倘若这宝钞去了官印、抹掉文书,与寻常纸张有何异同?”站在场中的陈子龙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宝钞和宣纸,向众人问道。
群臣哪里见过此等辩论法,一时间都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陈子龙倒也不尴尬,他指着右手中的宝钞开口道:“宝钞原与寻常纸张无异,只因乃朝廷发行,才可流通。然宝钞为何无人愿用?”陈子龙拿着手中宝钞来到众人面前问道。
人群摇摇头,纷纷后退。陈子龙回想着朱佑孝面授的动作,摇头大笑一番:“诸位大人真不知?还是不愿言之?那小民便斗胆说说!”
说着,他举起手中宝钞道:“此宝钞面值一贯,可有人拿一贯钱与小民换之?”
听到这话,人群顿时哄堂大笑。开玩笑,眼下的宝钞当厕纸都嫌硬,谁愿意拿铜钱换?
陈子龙也笑着说道:“宝钞之弊便在此,倘若朝廷愿以一贯钱换小民手中宝钞,愿举天下财物换天下之宝钞。宝钞何愁不堪用?”
这番公然揭伤疤的话让会场陷入死寂,随后人群见朱佑孝只是安静听着,有人便小声议论起来。随后会场的声音越来越大,朱佑孝瞅着差不多了。
便向陈子龙问道:“尔说完了?”
陈子龙哆嗦着牙冠,强压下心中的紧张行礼道:“回皇上,小民言毕!”
“还有谁?”朱佑孝点点头,扫视众人冷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