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承宗敲定了御敌之事后,后者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认识到眼下的朱佑孝早已不是昔日自己那个爱徒。
朱佑孝已然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皇上已经可以做出正确的决断,对国家大事有清醒的认知。
九月下旬这半个月是朱佑孝来大明最惬意的时候,眼下既无内忧外患,又无人敢违背他的意志。
不过,朱佑孝却片刻不敢松懈,他很清楚眼下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他必须赚钱、赚钱、赚足够多的钱,才能担起挽救大明的重任!
乾清宫二楼最里间的屋子,朱佑孝正执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一旁还未着两个老头,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首辅孙承宗和兵部尚书阎鸣泰。
“皇上,臣以为东江必移镇。否则,毛文龙偏安一偶,不立寸功徒耗钱粮,毫无意义!”阎鸣泰在辽南四卫画个圈,斩钉截铁道。
朱佑孝并没急着发言,只是立于桌前看着面前神情激昂的阎鸣泰。一旁的孙承宗察觉到了朱佑孝脸上的变化,他心中飘过几点思绪,却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
听阎鸣泰讲完,朱佑孝忍不住一番感慨。这就是人人喊打的阉党啊,虽依附阉党,但战略眼光却远胜所谓众正盈朝的东林。而崇祯上台后,不分青红皂白,对所有依附魏忠贤的臣子都是斥退。还是永不录用的那种,这娃咋想的?
“皇上?臣所言可是有不妥之处?”阎鸣泰也察觉到了朱佑孝的异常,停下开口问道。
朱佑孝这才将思绪拉回现实,摆摆手道:“阎部首所言甚是,自宁远大战后。朝中多议移镇一事,朕日夜观摩辽东地图,亦有诸多疑惑。其一,辽南四卫富饶为何不驻守此处?第二,若移镇辽南该当如何守卫?其三,毛文龙坐镇皮岛真能与辽东城犄角之势?”
朱佑孝这番话一出口,阎鸣泰和孙承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看得出来皇上对辽南这块是下功夫、花心思研究了的。不然,怎么会问出如此专业的问题?
孙承宗拱拱手道:“皇上,昔年臣出任辽东督师,有袁可立坐镇后方。时则辽东复地千里,辽南四卫亦复之。辽东之局势可谓一扫颓势,自建虏谋反以来未有之局势。而今,朝廷上还在为守不守宁锦而争论不休,没了宁锦前出呼应。即便是袁可立再巡登莱也未必受得住辽南呀!这也是东江迟迟不愿移镇的原因!”
望着情真意切的孙承宗,朱佑孝知道这都是既定事实。然而,如果凡事部争一争,那断无任何希望。
他当即一拍桌子,神情冷峻道:“军人自当以死报国,倘若个个贪生畏死。则国将不国,留之何用?这东江镇,朕还就移定了。他毛文龙若不从,那就换个人来统率东江。朕瞧着这关宁军个个是敢死之辈,有的是人往东江派!”
两个老头没想到朱佑孝这么有血性,心中对朱佑孝的形象顿时改观不少。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皇上所言极是,前宋岳武穆曾有言‘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大事可成。眼下皇上严惩贪墨官员十余位,整顿朝纲。朝廷风气焕然一新,这武官理应淘汰贪生怕死之徒,换上忠勇之辈,为朝廷效命,为我大明收复失地!”阎鸣泰借着朱佑孝的话,激动道。
朱佑孝点点头:“都说众人齐心,齐力断金。既然尔等也这般心思,大事如何不愁?朕便给这个毛文龙个机会,瞧瞧他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个银样镴枪头!”
二人一听朱佑孝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皇上要拿东江镇开刀,他二人一个首辅、一个兵部怎能不为君分忧?
孙承宗捋下胡子沉吟道:“皇上,这毛文龙毕竟节制一镇,朝廷定的重臣。如何对此人,还需多方考虑才是!”
孙老头六十多岁了,老沉持重有余而进取不足。这话听在阎鸣泰耳里顿时便瞪眼道:“皇上,自从袁可立去后,毛文龙无人节制,寸功未立而讨赏不停。甚至臣听闻此人还干出过杀良冒功、与建虏暗通款曲勾当。这种人还不滚蛋,留着考虑甚?”
阎鸣泰一番话当真说到朱佑孝心坎了,但孙承宗说的也对。他是皇帝自然要照顾各方感受,不能因为阉党干的坏事多就全部打倒。也不能因为东林虚伪,就一棍子打死。
人是复杂的,朝堂更加复杂。他必须看的透彻,拿捏好了!
“这样吧,明日朕便命一内臣传旨于此人,就说他为国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他个礼部清贵职位,他若肯来那自然是极好。如若不然,则留命其子入国子监就学。如若这般都不肯来,那就休怪朕无情无义!”朱佑孝说着,右手紧紧攥着玉如意,青筋隐隐可见。
此话一出,孙承宗和阎鸣泰对视一眼。都沉默不语,原来皇上对这个毛文龙早有想法。今日召他二人来多半只是听听他二人的意见罢了。
二人再细细回想下朱佑孝方才的决议,都暗自咂舌不已。皇上这事做的真让人挑不出毛病,不论是调入京师还是遣子入国子监。不赶快谢主隆恩,还想指摘一番?
这帮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法子,谁能不服?倘若将来东江局势不遂人意,那帮丘八也断无怨言!
皇上什么时候做事如此滴水不漏了?阎鸣泰心中合计着,忽然想通了前些日子他打破脑壳也没想通的事。
皇上明明是要对魏忠贤动手了,怎么偏偏不牵连他人?要知道,钦定大案可是明朝皇帝们的传统手艺。
不论是太祖时的蓝玉案、空印案,还是成祖时的株连十族。那可是一个比一个狠呢。正当阎鸣泰心中玩味时。
朱佑孝突然开口问道:“孙阁老、阎部首,尔二人皆经略辽东,俱是知兵识人的能臣干吏,尔等以为倘若东江事不遂,何人可以替朕前出辽南,震慑建虏?”
“皇上,论知兵臣不如孙阁老。孙阁老久不在边关,亦不如那人,此事还请皇上召对!”不等老实的孙承宗回话,阎鸣泰抢答道。
看着无比鸡贼的阎鸣泰,朱佑孝终极是笑了:“看来这袁崇焕很得人心啊!阁部都有人支持!”
孙承宗摇摇头:“皇上,臣力荐袁崇焕非为私心,不论皇上怎么看袁崇焕。但他用最少的银两练出天下雄兵,为朝廷省下一百多万两白银,还多出近六万匹马。但就这份功绩怕是无人能及!”
听着孙承宗的话,朱佑孝再次陷入了沉默。他对袁崇焕这个人早已没了史书上的刻板印象,他竟然隐隐有些好奇此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