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是瞅三娘出街办事,一溜烟跑去找大堂哥,大堂哥的拖拉机停在北街口。
陈平见堂哥说:“哥哥,我要跟你回凯本。”
“你怎么想去凯本?你不上学吗?你给家里人说没有?”
“,今天星期六,不上课,我从凯本出来好久了,我想大伯、二伯和奶奶哥哥妹妹,三娘同意了。”堂哥听她说三娘同意她去,也就没多想。
堂哥见陈平身上连一个小包都没背,他也没细想,断定妹妹就是离开他家几个月后,想他家,回去看看也正常,反正今天带她去,明天给她买张班车票让她回来即可。
自从陈平走后,家中老父亲也常唉声叹气,大概是舍不得妹妹的离开,毕竟从襁褓中养大的孩子,曾经的快乐和知足一下哪让人忘。
父亲常在他哥几个面前念叨:“晓得陈平在那个家过得惯不?这孩子老实胆小,不知城里的孩子欺负她不?”老人家时常想得忧心忡忡的。
总之就是对陈平千万个牵挂,又无法释怀那种,今天陈平突然回去,老爸肯定惊喜不已,就当让他开心吧。
家里的哥哥们也同样想她,自己亲妹妹也还常想姐姐,想姐姐陪她玩,想姐姐给她洗澡梳头。
陈平只想堂哥快把车开走,免得三娘发现她不在,出来找她,县城屁大点地,找人很容易的。
幸好三爸跑车要明天才回来,她想只要能回大伯家,哄哄堂哥也无所谓。等她离开县城,她就不怕,再也不回到这寡淡味的地方了。
直到他们离开县城约2公里后,陈平想:就是家里人找出来,也不会再撵上她,她就彻底安全。
刚好是初秋的中午,阳光已不像夏天那么暴晒,但也是“秋老虎”,阳光照在她久违的笑脸上,感觉很惬意,一路凉风习习,直觉这天气很温情。
拖拉机沿着大河边突突地疾驰,就是冒出的柴油烟,闻着呛人,要是平时,她定讨厌这味道,今天,她闻起是感到亲切的。
两岸金黄的稻谷在风中翻滚,一副秋收幸福的模样。一路鸟语花香,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野桂花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凉风吹着陈平额头飘起的发丝,她感觉一身轻快和爽朗。
想着要见到大伯二伯和奶奶他们,她又激动又想哭,但她不敢哭,怕堂哥知道她的“把戏”而把她送回来。
这边三娘才将出门,去街上办些事,幸好她是去东街,而陈平是从北街上的车,俩人才没撞见。
她回家来,见陈平不在家,喊了几声,没人回,问陈丽陈军,俩孩子都不知道姐姐去哪里,姐姐走时,他们也出去玩了,根本不知道姐姐哪时走的。
陈丽跟妈妈说:“她可能下河洗衣服去了。”
三娘见家里人换下的脏衣服,还在厨房旁巷子的大木盆里,就说明这家伙没干活,肯定趁父母不在家,跑哪里玩去,或许去同学家玩也难说,这鬼崽崽,居然敢跑出去玩不打招呼,大姑娘家家的,才来几天城里就玩野了,这还了得,回来要让她三爸打她一顿,给她个教训。
三娘是不准她跑去任何地方玩的,家里那么多事情要做,哪有时间玩?直到傍晚,陈平都没回来。
她忖,这鬼崽崽会跑哪里去?平时没见她胆子这么大,敢出去玩一天,这皮子痒得该打一顿,否则她不会记事的。
三娘越想越气,饭得自己去煮,衣服她不会洗,也不叫红云洗,一定要陈平回来洗。
就在三娘边做饭,边心里咒骂她时,陈平却是愉快的,离伯伯家越近,她越激动,那种想见亲人的激动是深情的。
陈平他们傍晚才到家,拖拉机跑得慢。她一到大伯家,确实让大伯吃了一惊。
陈平进门就委屈含泪,问大伯:“大伯,你不要我吗?把我送到那里去,我一点也不习惯,我要回来跟你住,永远跟你在一起,我舍不得你们。”
本来她的到来让大伯着实吃一惊,想到她要上学,即使要回去看他,也只有假期才有空。
大伯一听她哭诉,心里明白几分,知道是这孩子离家出走。
他伤心道:“你个鬼崽崽啊!你出来没跟你三爸他们说吧?他们见你不在,要急死的,老子也舍不得你走,可是你不走,跟我在乡下没好生活过,会没出息,也许还会影响你前途。”
陈平拉着大伯哭求道:“大伯啊!我再也不去那个家,我也不想读书,我在家伺候你,我跟奶奶在街上做生意,炸油炸粑卖,卖米粉、卖菜都行,求求你不要送我回那个家好吗?”
“绝对不可以,明天一早你赶第一趟早班车回去,你个不懂事的家伙,今晚要把你三爸他们急死。”大伯第一次对陈平发怒道。
大伯知道孩子肯定是受了委屈,可她是朽朽的亲女儿,如今朽朽要了回去,他也不好干涉朽朽家事,过几年孩子就大了,那时孩子会理解他的,孩子也只有在城里多读些书才会有出路。
再苦、再累、再委屈她都得经历,她也必须要经历这些,将来她才不会抱怨他。
天黑,陈平都没回来,三娘还是焦急起来,她很烦躁,她也怀疑这孩子跑回凯本了,这孩子也只会去那,不敢去其他地方的。
她只以为,她肯定是搭她爸爸同事的车回去的,或许她是坐岩大哥的邮政车回去的,如果没特殊情况,邮政车是当天去,当天回,此时老公不在家,她只有硬着头皮去隔壁邮政局宿舍问问。
到了岩大哥家,岩大哥在家,一问,才知道他今天没跑凯本,但他在街上看到陈平上了她堂哥的拖拉机,只以为俩兄妹好久没见了,要在车上聊天,没想到是这丫头任性跑回凯本了。
他认为小孩出来久了,会想大伯他们,才回去看看,他安慰冯老师道:“没事,估计这孩子就是想她伯伯奶奶,回去看看,明天也许她就回来了,她还要回来读书的,毕竟还是孩子嘛。”
可冯老师没觉得事情那么简单,这孩子敢悄没声息地跑,早就有预谋,估计就是怕在这个家做事,等老公回来,定要他好好教训她一顿,不死死打她一顿,长大怎么得了。
她见岩大哥这么说后,反装得没事样,跟岩大哥聊几句就回家,回家的路上,肺都气炸。
晚上,二伯,二伯妈,奶奶都围在大伯家厢房里,大家都是来劝陈平回县城的,因为陈平下决心不回去,一大家子人都来劝导她,她就是一个劲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眼前这些一直爱她的人,要劝她往“火坑”里跳?
大伯只得说:“明天看你三爸来接你不?要他来接你,我们也好把这事情讲清楚。要不你三爸和三娘还以为是我们非要你回来。如果你三爸不来接你,你就可以不去了。”
大伯也想三弟和三弟媳表过态,这孩子估计是怕后妈才跑的。如果是三弟他们不愿要这孩子,他还是继续养她。
但陈平也明确表示:“死也不回三爸家了。”说完气鼓鼓拉着堂妹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朽朽回到家里,得知这事,再加上老婆一些气愤有些过分的描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想这孩子简直无法无天,小小年纪这么有心机,还胆子大,一个女娃娃家,就敢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这胆子把她练旺了,不好好收拾她一顿,将来说不定是祸害。
11点俩夫妻吃完中饭,叫红云看好弟妹,他们就开车往凯本奔去。当夫妻二人紧绷着快要气爆的脸出现在大哥家门口时,陈平吓得躲奶奶后面。她内心还是怕这两位“神煞”的。但是她希望二位是来宣布不要她的。
夫妻见到大家后,稍稍收敛一些愤怒表情,露出笑脸对着一大家人,因为他们觉得是孩子过分,他们并没做错什么,还不知孩子在这些亲人面前说了什么?
事实上,陈平一点没说三爸三娘的坏话,也没说她在家受到的冷漠,更没说在学校受到欺凌。只是一个劲说在县城呆不惯,想大伯、二伯和二伯妈、奶奶而已。
她越不说真相,亲人们越怀疑她受到不公待遇,只是没凭没据,也不好妄加断论,正好朽朽回来问清楚原由也好。
三爸进屋就把陈平从奶奶背后拖出来,一记耳光甩过去,很响亮,陈平本能捂住火辣辣的右脸,眼泪立马在眼眶里盘旋,她不想大哭,也不想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低头一言不发。
三爸口里直骂:“你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小小年纪就晓得欺骗人,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奶奶急忙上前护住孙女道:“朽朽,你要怎样?你今天打她先打我。她想回来看我们没有错,这么多年,第一次离开我们,她想这个家是没错的。”
“老妈,你可别护她,她还小,要让她懂得什么是责任,不是想当然就当然,就这么悄悄跑了,哪个大人不着急。”朽朽见老妈出面维护女儿,心里不高兴,但也只得好言好语跟老妈讲道理。
三娘一脸气愤地问陈平:“你是不是给你伯伯他们说我这后妈虐待你了,嗯?”三娘根本不把这些人放眼里的。
“我没说,我是太想大伯、二伯、二妈和奶奶他们,才想回来的。”陈平怯怯回答道。
“好,今天,你给大伙说清楚,你不想回我们家,那就跟你三爸断绝父女关系,户口也把你下回农村,以后你一切我们都不用管你,你三爸生老病死也不要你管,你今后读不读书,工不工作、嫁不嫁人,以及一切事情也不要我们管,谁爱管谁管,你今天想清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表态。”
大家听三娘这么说得绝,心里不快,但又不敢拿主意,毕竟大家统一觉得陈平在城里比乡下好很多,她还小,哪知将来在农村的苦。
只要她耐心忍耐几年,长大有工作,能独立就好了,只有城里才有乡下人羡慕的铁饭碗,乡下的孩子可没几个有她这样的幸运,估计是后妈对她严苛些,但冯德茵刀子嘴,豆腐心,人不坏。
朽朽就不爱听老婆动不动,拿断绝父女关系来威胁,陈平也是他亲生的,谁不想亲生崽留在自己身边,一路上也想,孩子估计是怕老婆才出走,他心里清楚老婆怎样对她的。
此时,他反而冷静下来,拉着女儿的手温和说:“陈平,我今天打你,骂你,也是气急了。你可好好想清楚,要是户口下了,你就永远在农村当农民,挖土种地将是你未来的人生,再也走不出去。回不到城里,一辈子呆这山沟里,你真愿意?你真愿意离开你亲爸,亲哥和弟妹们?”
大家都不想陈平留在山沟里,过贫穷苦日子,也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劝她,陈平见三爸态度好多,紧张的心才松弛下来,她都13岁,想了想,还是觉得县城生活条件比乡下好,好多小伙伴想去都没得去,很羡慕她的,她给三爸承认错误说:“三爸,我错了,我愿意跟你们回去,以后再不跑了。”
大家悬着的心才缓解过来,于是一家人寒暄几句,陈平就跟着三爸坐车回县城。
到家天都黑尽,吃了红云留的饭菜,三娘叫她把盆里衣服洗了才准睡,她就是要惩罚她。
陈平无路可退,只得迎接一切痛苦,她还是乖乖把一堆衣服洗了,洗到很晚才睡,她不想再哭,把眼泪忍住,忍到自由的那一天,但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自由,但她坚定相信,这一天一定会来到。
陈平的事过一段落,她每天依然不停做事,老实去读书,只是更加沉默寡言。
这天,冯老师去赶早市买菜,在菜场遇到红云的班主任,班主任把红云的一些情况告诉她,班主任说:“冯老师,陈红云今年读初三,很关键的一年,最近有学生说他早恋,我观察他是跟班里一个女同学眉来眼去的,本来要来你家家访,正好碰到你,就在这跟你说好,回去得好好管教他。”
冯老师一听,这么羞人丢人现眼的事,发生在她这个教师之家,把她气得要死,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也是自己孩子的亲哥,不把大的教育好,以后小的效仿咋办?回去得好好问问这家伙。
真要是有那事,得赶紧让他斩断情丝,回头是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