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陈平自觉洗碗收拾厨房,然后把家里人换下的衣服洗了。新家里有了自来水池,不用下河洗衣了,只是洗床单被套,或衣服多时,才下河洗。
陈丽已读五年级,明年考初中,她妈妈就对她管紧了,吃完饭,是不准出去玩,得看书做作业。
陈军可以饭后去玩玩,他才读二年级,学习还没甚紧张,作业也少,放学回来,在等吃饭前,就把作业胡乱做了。
陈军丢下碗筷,趁妈妈没注意,就跑去院子玩去了。
冯老师目下精力在陈丽的学业上,她拿上毛线织起来,她在陈丽的书桌旁一边织毛衣,一边守陈丽做作业。时不时离开织毛衣的视线,去瞅陈丽做的作业,一见陈丽做错,拿起手里的毛线针就照她头敲去,嘴里责怪道:“你是怎么了?这么简单的题,都会错,看你心思都不在作业上,给我认真点。”
陈丽见妈妈守在她身边,就不自在,反而让她静不下心来做,她知道妈妈脾气不好,做错题,被她发现,是要被骂的,还爱拿她那一年四季不怎么离手的毛线针敲她一下,或掇她一下,虽不怎么用力打她,但冷不丁来一下,也要吓一跳。
尤其自己瘦,就是皮子包着骨头,皮下肉薄,被毛线针掇一下,直顶在骨头上,还是疼的眼泪花都要涌出来。想自己那么爱吃肉,也没多长点肉保护骨头,用来抵抗妈妈的毛线针,只光长个子去了。
陈丽想着有些懊恼,还是爸爸好,从未打骂她,也从不管她做作业,爸爸回来,她可以在爸爸怀里撒娇,四兄妹也只有她在爸爸怀里撒娇过。
她边想边做成语填空,一个成语“出类拔萃”,她写成“出内拔翠”。
妈妈见她写错,又是照她后背打了一拳,怒道:“错了,仔细看看,错了几个字。惊得陈丽一时想不起错哪?埋头咬着笔杆苦思索,半天想不出来,气得暴脾气的妈妈,拿起她的语文书,哗哗撕将起来,只听“嘶嘶”几声,书就被撕烂十几页,只是书页根部是书壳用胶水沾得紧紧的,而让撕坏的书页没脱落。
陈丽实在想不出错误地方,只得翻书找,可被撕烂的书,翻起就不顺了,页和页对不齐。
陈平洗完衣服,刚好进屋看到这一幕,心想陈丽也有这一天,三娘可是她亲妈啊,看来学习不好,再是亲妈也没用啊。
自己是老师了,要是遇到笨的学生,她也想打骂的,虽然自己曾经是学不好的学生。
陈平睡觉之前,三娘拿了一元钱给她,这是明早买早餐的钱,油炸粑1角3个,肉包子0.15元/个,馒头0.05分/个,油条0.01元/根。一元够他们四个人的早餐和陈平的中餐了。
陈平还想着拿了一个小搪瓷缸,拿去学校喝水的。
第二天一早,陈平起来梳洗完后,去街上买来包子,馒头,油条和油炸粑,一样买了些,她在家吃了一根油条和三个油炸粑,吃多点,昨天吃少了,走路到学校,就开始有些饿了。
然后用她旧军禄色书包装了搪瓷缸,拿了2个馒头,一个肉包子放书包里,书包盖上写的是红色的,那个时代最伟大时髦的标语:“为人民服务”。
陈平心想她教书之前是为家人服务,如今升华到为社会服务,为人民服务,好像格局要高一些了,看来自己真的是长大了,对社会有用了。
自己暗想,不免有些得意,然后又信心百倍踏上那段要走近2小时的泥土马路,自己脚休息一夜,大小腿因昨天走那么长的路,还是有些酸胀,她想走习惯估计就不酸胀了。
一个人走在这条马路上,多少有些寂寞,走着走着,毛毛汗出来,渐渐脸热火辣起来,然后是汗从头发根上淌到脸上,顺流到脖子上,一会儿,她的后背前胸开始滴汗水。她后悔没带张手帕或毛巾摖汗水。
今晚回来把洗脸毛巾带上,走到学校好洗把脸再上课,否则自己身上老是汗巴巴地,怕出酸臭味,自己是老师,可要注意个人卫生和整洁。
路上风大,遇风一吹,头发即使扎着,到校也凌乱了,明天得带把梳子,昨天还批评学生要扎好头发,自己得起带头作用啊,哎!总是发现一样不对头,才想起一样事。
但看那些在田里,山坡上干农活的庄稼人,有的七老八十还在弯腰驼背地辛劳,她年纪轻轻就能在教室里躲风雨肆掠,她很知足了。
每天重复基本相同的日子,陈平还是坚持了一个月,终于等到她最关心,最渴望的事。
一早陈平赶到学校办公室,她走路越来越快,到校可以休息一会儿,洗把脸,才去上课。
办公室兼管财务的赵老师笑着对她说:“陈平,下午放学后,要领工资,你记得啊!”
陈平一听,眼里忍不住流露惊喜的光,开心回道:“好的,记得的,谢谢赵老师。”
“不客气,应该的。”赵老师浅笑回道,一到领工资那天,谁不开心呢。
陈平用无比轻快的步伐,喜形于色的走上教室讲台,班长张小勇大声稚气地喊道:“起立”。同学们齐刷刷起立,同声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坐下,今天我们讲......”陈平用饱满的热情讲起课来。她已俨然是个合格的小老师了。
每天讲课,批改作业都很认真,上体育课可以和学生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这个性格活泼,大大咧咧的小代课老师,早已跟学校老师和学生打成一片了,尽管她每天用冷水就着冷包子馒头油条饼干等吃,她内心是火热的。
放学后,陈平拿到她人生第一份用劳动汗水换来的辛苦收入:39元的代课费。
拿到工资的那一刻,心脏有些砰砰跳,按耐不住的激动,接过赵老师手里递来的钱,7张5元的票子,4张一元的票子,钱到她手里时,感觉好大一把钱啊,接钱的右手,下意识地微微抖了一下。
赵老师把钱递给她后说:“陈老师,麻烦你在工资册上签下名。”
“哦,好呀好呀!”陈平把右手的钱放到左手里,死死捏住,然后用腾出的右手签上她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字太差了,有些对不起“老师”的头衔,以后得把字再练好些。
第一次领工资39元,人生第一次自豪的喜悦,让陈平喜上眉梢,心里甜丝丝的,感觉开启自由开心的元年。
回家的路上,她就各种盘算她这笔巨款的用法。
先看看这一身土里土气的旧衣服,裤子还有补疤,得先买身衣服裤儿,鞋子也要换了,这双旧篮球鞋,鞋底都磨薄,磨光滑了,走路不小心踩泥巴上,还有些滑脚。有时不注意,踩到路上尖尖的小石子,把脚梗一下,脚底板钻心地痛。
也不想背这破书包了,自己已是老师,应该背皮包,皮包又漂亮,又洋气,符合老师的气质。
每天走20多里路,这双鞋底子是撑不了几天,自己也想买双厚胶底的皮鞋穿。买不起牛皮的,买双猪皮的也好。
就是买衣服裤子鞋,最多也只花去十多元。每月存10元,以后自己置办嫁妆,还剩十来元,就买些好吃的,不天天吃馒头包子粑粑什么的,也可以去买哨子粉、肉沫粉等吃,改善伙食也是必要的。
陈平一路盘算着钱的花法,不觉到家了。
三爸回来了,在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三娘还在厨房炒菜,她进屋急忙去厨房问三娘:“三娘,还有啥要做不?”
“不用了,你摆桌子拿碗筷,我炒最后一个菜,马上可以吃饭了。”三娘边炒边说。
陈平立即去拿一家人的碗筷摆饭桌上。
饭桌上,三娘突然问陈平:“陈平,你们今天发工资没?”
陈平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情况?难道三娘有千里眼,知道她今天发工资?
但是她绝对不敢哄三娘,只得告诉她道:“发了。”
原来他们小学都是统一发工资,三娘的工资和她是同一天发,三娘自然知道她今天发工资了。
“哦,多少钱?”三娘盯着她问道。
“39元。”陈平说完,夹了一口菜往嘴里送,心想是不是三娘见自己有工资了,要她交生活费。
只见三娘一边扒饭到嘴里慢慢嚼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得把工资交给我保管,你娃娃家,不要一得钱就乱花。家里吃的用的都是我在打理,我管家,你三爸的工资除了他的一些零用外,剩下的也是全交给我的。”
陈平听了,心里极度不适,自己在路上想的那些立马成了泡影,咽下去的饭,如梗在喉咙,非常难受。妈呀,钱在荷包里,才捂热一会儿,就要拱手让出去了,好难过。但她是不敢违抗三娘旨意的。
只得很不情愿地把荷包里的钱摸出来,全交给三娘,三娘放下碗筷,接过钱,数了数39元,她从钱中抽出4元递给陈平道:“还是留4元给你,作为你的早餐和中餐费。以后家里早餐你不用买了,你起来早点赶路去上班,千万不要迟到,要给人家留好映象,以后好转正。”
陈平低头默默“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三娘。
后又安慰自己,交就交吧,反正衣服鞋子穿烂了,三娘还不是要给她买。
三爸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他也认为,小孩子家会乱花钱,她的工资拿给老婆管也好。这一点,她和老婆是站一条线上的。
陈平原以为工资有自主权,自己内心深处对金钱也是有占有欲,何况这钱是自己辛苦挣的,可还是被三娘“截胡”,自己只有“签名权”。
又怕三娘,她老人家一言九鼎,话出必是“圣旨”。
晚上她睡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失去钱的滋味真不好受,但有啥法,在床上唉声叹气。今后每月工资都要这样交给她,她隐隐觉得,这笔钱恐怕是没有她的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