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春节,红云和陈平没被喊回家过年,被迫与家决裂,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家却容不下他们。
这对无娘崽,为爱成无根的浮萍,唯一托住他们的是,不屈不饶斗争换来的爱情,这种结果还不算绝望,失去一样,得到一样。
红云在芳萍家过年,他早已融入这个家庭里,这家的女主人还没回来,似少了点什么,但未来的老丈人却非常喜欢他。
芳萍的弟弟妹妹们已当他是二姐夫,这家依然贫困,但有家的温暖,他在这儿有地位,也受人喜爱和尊重,在这无所顾忌,可畅所欲言,尤其芳萍关怀和包容他,崇拜他,让他觉得有自信和担当。
他不惜跟自己家断绝来往,也要投入这温馨的家。
陈平去杨正毅家过年,去时,给小杨父母买了礼物。小杨善良老实的父母知道陈平的处境后,接纳了她,在这个农村的家,过了一个舒心的春节,她特别想得开,谁对她好过,心里就会对谁充满感激之情,且永记在心。
她觉得,如果失去自家父母,那小杨的父母将是她尊重的老人,也是她盼望老人疼的依靠。
过完春节,红云小俩口定了立夏后准备结婚的打算,家里日常用品和家具,准备得差不多了。
新房是张芳萍的宿舍,他们粉刷了一遍,芳萍贤惠心巧,把新房布置得朴素而温馨。自建温暖小窝,就是对自己人生充满信心,还有谁比自己亲手打造自己的家更幸福呢?。
她爱的是红云这个人,不在乎他家认不认可她,一点也没有怪红云父母的意思,更不在乎得不得到红云父母的祝福,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真的与别人无关。
有了真爱,何须在乎那些繁俗的礼节。心里从来没有嫁一个人要嫁给富贵,她是真嫁给了爱情。
张芳萍的善解人意,一直是红云忘不了的。从小缺乏母爱的人,终在芳萍这里收获了一份能填补心灵空虚的爱,且不能自拔。
尽管红云家庭条件在县城不算差的,尽管红云得不到父母一丁点资财的帮助。张芳萍对红云没有半点怨言,也从不在他面前抱怨他的父母对她的无情和蔑视。
俩人三月初领了结婚证,准备七八月间选个好日子办酒,办酒就是昭告天下,他们在一起了。且是合理合法的。
之前,县城保守的人们议论纷纷,觉得没办酒就住一起的男女青年就是有悖传统道德,可这些“卫道士”们,哪去思考过这对恋人的苦衷。
二人要结婚的消息还是传到朽朽夫妇的朋友圈里,因为县城小得喇叭传得很快,尤其有谈资的事,那是不输现在的网络报道,全靠唾沫星子在县城上空飞扬。
何况红云和父亲还一个单位,父子终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父子间走着走着却成了陌路人,甚至带上了怨恨。
这时,有朋友还是劝朽朽夫妇,放儿子一码,可他们还是没松口,面子过不去啊。
朽朽多年朋友兼同事老蔡,实在看不下去,红云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又是他下属,工作踏实,老实本份,一直跟一个女孩处朋友十来年,没抛弃人家,也没染上吃喝嫖赌的恶习,这种崽值得人欣赏,他把这崽当半个儿子看待,红云结婚自然要通知他。因跟朽朽家住一栋楼里,他和老婆某天闲来无事,来到朽朽家。
老蔡夫妇和朽朽夫妇东拉西扯地谈些家常,话题很快扯到红云婚礼上。
老蔡道:“烂朽朽,你知道红云要结婚吗?”
朽朽装不知,问道:“我不知道呢,是真的吗?这家伙,你知道的,出去快两年了,都没和我说过话,养儿无用啊!”
“不是养儿无用,是你脑壳转不过弯来。你阻止他们好些年,管用吗?人家是注定的鸳鸯,棒棒打不脱。证都领了,难不成,你还能逼他们离婚?他们可是受婚姻法保护的了。老伙计,我们都渐渐老去,该享点儿孙福了,说不定,过年吧,你就抱上大孙子了。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追求什么,不就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嘛。”
朽朽听了老伙计这番肺腑之言,心里有所触动。
做父亲的,心里怎么不牵挂自己的孩子,只是不知哪天?把儿子搞丢了,而且尴尬的是在眼皮底下成了路人。
就怪那张姑娘,把他和儿子隔开了,心里总是不舒服。他从未想过,这不舒服是自己和老婆生成的烦恼,他心里老不服这口气。
他一脸忧伤痛苦回忆往事,一边回老蔡道:“老伙计,你是知道我怎样辛辛苦苦把他盘大的。我一生吃的苦,受的累,可谓餐风露宿,九死一生,每天是提着脑袋过日子。你知道那些年开车,那些路的艰难,我是怎样熬过来的吗?还不是为儿为女,为这个家吗?我没让他们饿倒,冻倒,我还对不起他们吗?他们就怎么不体谅体谅我,我也是为他们好呀!”
“我知道,你这一生的苦,恐怕我是最能理解你的人。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管不了那么宽的。你当老子的,还跟娃娃计较,计较得了那么多吗?还是转变观念吧,如今讲婚恋自由,不许包办婚姻了。我们脑筋要与时俱进,旧思想,得修理修理了。”
老蔡不愧是见多识广,有文化,有领导的洞察能力,徐徐善诱劝解朽朽。
老蔡道:“红云的婚是结定了,你两口子不出席长子的婚礼,不是让人拿话柄吗?县城多大点,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看那些整天没事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们,你们不管儿子的婚礼,她们是要闲吹看笑话的,不知背后要说你们几多无情无义的话,会说你们有多狠心的。”
朽朽夫妇听了老蔡一席话,心态也转变很多,最后答应参加红云婚礼,麻烦老蔡转告红云,叫他回家一趟,商量婚礼事宜。
老蔡说:“我叫他来,你们不许反悔哟,要是来了,你们又打又骂,我可没面子了。”
“你放心,不会了,他们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这事算了吧,随他们去,他们结了婚,我也不再管了。”朽朽给老蔡保证道。
第二天傍晚,红云和芳萍来到家里。
俩人仍是拘谨着站在家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朽朽努力让脸色显得平和些,见着大儿子成熟很多,一晃眼就要当新郎,自己马上要变成别人嘴里的老公公了。
想起红云妈妈的死,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这孩子太苛刻了?可有的东西让他被牵着鼻子走,让他无法也无力判断一些事,他如太讲公平公道,这个家又难维持下去,总要牺牲一些东西,来成全一些东西。
他缓缓对俩孩子说:“进来吧,到火厢里来坐,我有话对你们说。”
俩人见父亲没发怒的神情,忐忑的心才稍稍放松一些。
俩人进了火厢,规规矩矩坐着,听老父的垂训。三娘坐火厢旁的椅子上,一直低头织她的毛衣。也不吭气,红云始终不是她亲生的,这种事,孩子他老子说管用些。
三爸说:“老蔡告诉我,你们要办婚礼,我们家也不是很有钱,既然你们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和你三娘商量过,一些礼节要走走,还是去小张家过个彩礼,你结婚那天送过去。另外,你们准备在哪里办酒?”
“我们还没想好在哪办酒。”红云回道。他一直仔细听三爸说的每一句话,见三爸同意他们结婚了,总算松了一口大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
“在我们学校教室办吧,等学校一放假,选个好日子,就办了,学校宽敞,教室又干净,找些专门办事务的人,在学校搭个蓬,搭起炉子,就可以了,到时我跟学校领导说一声就是。”三娘终于发话了。
见三娘发话,红云也只得依了三娘的主意,这主意要比他在饭店里办节约不少钱。
三娘想到亲朋好友同事们家里有事,也送过礼,礼尚往来是这个民族几千年的优良传统,他们家也不能落俗。
7月16日,大婚日,红云用三爸开的车去接亲,媳妇家到他们的新房还是有段距离,媳妇家住城的东南边,而新房在城北外。
男方家里去接亲时,除了结婚必备的四色水礼(烟、酒、面条、猪腿肉各一份)外,还给芳萍买了一身大红色的结婚礼服和一双红色中跟皮鞋,给了500元彩礼。
城关一小的几间教室的桌椅板凳被挪到墙角重叠堆放,张灯结彩,第一次临时成了办喜酒的场所。这几间教室没曾想还有多功能用途,平生第一次还做了这等好事,不知道后来进过那几间教室的学生,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会不会沾点爱情的滋味?
除了陈平,家里的亲朋好友大都到场祝贺,陈平知道哥哥结婚日期的,但她不敢去,哥哥也怕她的到来让好不容易,回心转意的父母闹心而影响他的婚礼,也不敢邀请她了。
这共一母的同胞亲兄妹,好象一直都不曾关系很好过,一直是若即若离,各自成长,各自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抗争着,因自身难保,一直顾及不到对方,但毕竟兄妹一场,俩人还是心疼对方,只是不知道怎么相处而已。
美丽大方的新娘,今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终于得到红云父母面上的认可,她敬茶叫“爸爸、妈妈请喝茶”时,叫得很甜也很真诚,仿佛曾经不曾发生过一丝委屈和难堪,她心里没有芥蒂。
但红云父母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滋味,心里并没完全接受她,只是场面上挤出一些别扭的笑容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