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浩然教侄女下象棋
雅俗雅量见到二老爷和二夫人来了，忙热情起身问候，江南、还君上前把桌上的花篮子和盘剪都收拾下来，花瓶茶盏摆弄整齐，铜香又把从风禾堂买来的玉露团和金满月贵妃酥放在桌上，打开两个盒盖。
夫妇俩分主次坐下，雅俗雅量将点好的茶奉上，随后坐下。贾夫人才从双色雕漆盏托里端起茶盏，雅量就说：“娘亲，你的戒指和新手镯好漂亮。”
雅俗也道：“看样子是二叔陪二婶一起挑的。”
贾夫人被孩子夸得满面喜悦，不自觉抬起手又细细观赏了一遍。
二爷倒不想再夸什么了，喝了口刚点好的茶，接着就问：“看你俩把插花点茶学上了，最近可有忙别的正经事。”
雅俗道：“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我和雅量这不就是在忙正经事。”
二爷：“你们现在没了功课，不妨练练琴棋书画。”
雅量笑道：“爹爹，我最近刚破解出一个前代遗留的残局，步骤颇为高明，正想找人一试。”
二爷忙道：“雅俗的棋艺怎么样？”
雅俗波澜不惊道：“暂时没有棋艺。”
二爷顿时心头一动，道：“正好，家里无人不说你聪明，今天二叔教你下象棋，看你一天能学多少。”一边吩咐下人去取一副象棋。
雅量听的暗暗翻白眼，她正准备让姐姐陪她下围棋，爹爹偏要姐姐学象棋，到底谁不正经。贾夫人见夫君一回来就要带雅俗下棋，不知他因何如此兴奋，也满心疑惑。母女俩只得进入观看状态。
雅俗虽然不感兴趣，也不排斥，见二叔这么有兴致，也很配合，棋到了，先给摆棋。
二爷让侄女拿红棋，得先手，一边问侄女会多少，得知仅仅知道棋子运动规则，并未正经下过，便兴冲冲道：“下棋分开局、中局、残局三个阶段，你现在初学，开始八到十着为开局，二叔今天教你如何布局。”
雅俗道：“我知道二叔棋艺高明，一定赢过很多人。”
二爷笑道：“大凡爱好下棋的人，人品都比较好，不在乎赢多赢少，主要是以棋会友，以友辅仁。以棋立品，以棋养德。”
雅俗也兴冲冲道：“爹爹总喜欢和兄长们在一起切磋棋艺，也有以棋养智一说，象棋简单易学，更容易调动兴趣。”
二爷：“对比围棋二叔更喜欢象棋，因为象棋每一步都有很强的针对性，尤其是越复杂的局面，针对性越强，越有意义。”
雅俗：“每次看爹爹下棋不用几着就能把对手将定。”
二爷：“棋艺悬殊，一方看不出对手从开始的布局，就会被快速拿下。双方实力相差在一定范围，会有一个对垒过程。一般下棋，对开局不熟的人，选择强攻开出，在中局之前夺取最大优势。如果对手基本功扎实，但是思维不敏捷，就在中局时让局面复杂些，如果对手残局功夫不如自己，尽量简化中局，更快引导进入残局。下象棋要擅长避彼之长，克彼之短。”
雅俗：“按照二叔所了解，你和爹爹在这三段中各自优势是什么？”
二爷：“大哥的棋术没有短板，不管遇到怎样的对手都能下的很精彩。我的优势多呈现在中局，基本上进入残局前就已经锁定胜负。”
雅俗：“家里除了爹爹就是三哥的象棋最好，他就是残局最厉害，连爹爹都说，一旦进入残局，谁对三哥都是二八开。”
二爷：“三友的棋风老成稳健，总是步步为营，把对手引入残局，然后巧妙攻下。”
说话间，二人已经开始走棋，开局强子优先部署，且要有针对性。顾及侄女刚学，二爷出手相对温和。雅俗得先手棋，第一步针对黑中卒立空头炮，炮二平五，二爷马八进七保卫。接着雅俗也跳出一个马，二爷来个車九平八，雅俗跟着也动了車，二爷继续马二进三，雅俗接着马八进九，看二叔出了卒，立刻再来一个炮八平六，形成五六炮对屏风马的稳健进攻。
开局忌炮轻发，马躁进，車迟开，接下来就看到二爷的变化，接连卒車炮马出动，各子灵活，联系紧密，避开雅俗一连串车兵，牢牢锁住局势，接下来雅俗就成了瓮中之鳖，被二叔一连串击的四散溃败。
二爷拿侄女试了试手，现在喝口茶，神清气爽，进入最佳状态，见侄女一边思索，一边重新摆棋，于是道：“你开局几步不错，就是进入中局缺少战术，中局战斗激烈，有众多着数选择和繁复的棋路变化，要想提高这一部分，大多数人都是从实际的对战中不断总结。”
雅俗一边摆棋，一边道：“我刚学，不及二叔身经百战。”
二爷又道：“这个无妨，跟二叔多练练，你会学的很快，进入中局，要攻守兼顾，以变应变，方才你开局走的当头炮，就是一着很有杀伤力的战术棋，后续可以快打慢，寓守于攻。”
雅俗道：“看二叔闪击最多，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很难解脱。”
二爷：“搏杀阶段，切忌观望犹豫，患得患失。”
雅俗笑道：“好。”
二人进入新一局，雅俗就喜欢先开炮，炮二平六对上二爷的炮八平五，马二进三又对上马八进七，車一平二，又见車九进一，形成了过宫炮对当头炮的形式。接下来就看变化，雅俗一着車二进四，对上車九平四，这时候斜上一个大士，保住自家的大炮。见二叔上了另一个马，连忙来了一招車二平七。二爷不慌不忙挺了一个中卒，雅俗连忙車七进二，吃掉叔叔一个卒，二爷上了一个車一进二，护住马和卒，雅俗想了想动了一步炮六平七，躲开前面的車，保护自己的車，只见叔叔一招車二进七，来到九宫，雅俗再跳一个马，又见黑炮二进四，此时形成过宫敛炮对过河炮进中卒的对攻局势，雅俗意图多吃掉几个子，却遭叔叔反算谋局，开始落入下风。
贾夫人旁观跟不上思路，见侄女动的几步，真是眼尖的很，发觉这孩子很高明，也升起了强烈的兴致，只不过优势没保持多久，又被二爷一连串抽吃打败。
贾夫人赶紧给雅俗倒茶，让不急，再来，又让雅量摆棋。
二爷更加得意，教侄女道：“中局阶段切勿操之过急，要攻守兼顾，以缓制急。”
雅俗忙道：“二叔相比上一局的战略有变，我没跟上来。”
二爷：“除了顾及盘面，还要懂得下棋的人，根据对手的风格选择战术。对手棋风粗悍，你要心细应对，对手老成稳健，你要敢于大刀阔斧。”
雅俗：“二叔棋艺精湛，我只能艰难周旋，掌握不了主动。”
二爷：“先形成自己的风格步骤。”
雅俗又兴奋答应，双方再来。
这次雅俗换个形式，首招仙人指路，兵三进一，二爷上一个右马。雅俗又来一招兵七进一，对方車一进一，雅俗再来个炮二平七，二爷上了象七进五，雅俗抓紧布强子，又是一个马二进三，看着对方马八进六，上了一招車一平二，二爷一招車九平七，雅俗車二进五先过河，二爷送个卒七进一，雅俗连忙上兵三吃掉一子，二爷一个炮二进二对着車，雅俗再走一步兵解围，二爷一步炮二平一，让卒子看住車不敢吃，雅俗只能相七进九，二爷顺手吃了一个过河兵，至此形成红棋过宫敛炮对黑漆拐角马的阵势，雅俗的左方棋力形成壅塞，布局不理想，二爷的强子灵活，已经占得先机，接着一连串捉子，把雅俗又给杀个一团乱。
贾夫人见状让侄女先吃块点心再下，不必着急。二爷一边摆棋，一边教导：“出现兑子的情况下，要先从布局出发，有一个子力比较，尽力保持局面稳定，寻求机会，有时候一着棋活，满盘皆活。”
雅俗：“撇开战术和走棋顺序，我有考虑不周全，导致不慎漏着，满盘失灵。”
二爷：“切勿急躁，一定要专心看好，即便在棋力失灵的情况下，也要适时调整局势挽救，摆脱被动。”
二爷每到一个阶段，就会给侄女讲解一番。雅俗学的认真，无奈二爷棋术太好，学来学去，始终被二叔当靶子练。
雅俗偏有一颗不服输的心，接下来屡败屡战。
二爷见雅俗不像长生长远那样输急了就不玩，反而越挫越勇，也来了教她的心情。接下来便将炮局的若干形式，马局的一系列演变，以及对兵局，飞象局的各种组合，通通教了她一遍。
雅俗气势汹汹，高开低走，只要前面布局一成，到了中局就被二叔打的一败涂地，气的不停来，玩到晚就输到黑。
贾夫人见不得夫君欺负侄女，全程认真监督，一会儿给侄女倒茶，一会儿给侄女擦汗，输了又让她吃点心补充体力，看丈夫笑就怒斥其走什么烂棋，不知道看着点儿，又让丈夫摆棋，不许侄女劳累。
雅量虽然围棋高超，无奈象棋不对手，对姐姐也是爱莫能助，就这么在旁边看了一下午，看一局输一局，一下午不知道跟着叹多少气，最后见姐姐凭借运气找到父亲的一个遗漏，终于赢了一局。大约真是父亲赢多了，粗心大意，才会马失前蹄。
雅俗玩了一下午，虽然感觉棋艺长进不少，但是更加觉得二叔这是在整她。
果然跟侄女玩了一下午的二爷心情那叫一个好，几乎把脸上的肌肉快笑抽了，见侄女终于赢了，他也不玩了，立刻吩咐摆宴，要招待侄女好好吃一顿。
雅俗输的太累了，的确要吃点好的补补。
席间两位哥哥得知雅俗被父亲杀了一下午，很是心疼，他们的棋艺都算不错，与父亲较量多次，对那些场景早就见怪不怪，跟父亲下棋一到中局就进了阵局，明枪暗箭，各种招架不住，输了生气，侥幸赢了也气，而且父亲思路快，很容易将对手的节奏带起来，不光局面难以招架，心理上也被动浮躁，连老手下不了几盘都想放弃，新手完全应对不了，没想到雅俗才刚学，一下午陪父亲玩了几十盘，可见意志力之坚强，求胜心之迫切，两位哥哥自愧不如。
听完妹妹战绩的长久，忍不住说：“妹妹输了父亲一下午也是不简单。”在他心里认为如此壮举，委实很坚强。
雅俗以为哥哥轻视她，没好气道：“哥哥棋艺好，你行你来上！”
长生知道妹妹理解偏了，忙道：“我们跟父亲下棋，输不了几局就坚持不下来，也只有妹妹能抵抗这么久，想必父亲今日尽兴了。”
雅俗本来就觉得二叔找她下棋心存不良，一听这话更加确定二叔居心叵测。
二爷不愉两个儿子乱发表意见，一边对他们使眼色，一边给侄女夹菜慰劳其辛苦。
雅俗不理二叔的殷勤，忙问：“哥哥难道不喜欢跟二叔下棋？”
长久委婉道：“父亲的棋艺独树一帜，在棋盘上总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超然，这种风格我们一直望尘莫及。”
长生也道：“以棋怡情，往往不那么在乎胜负。跟父亲下棋是一种少有的享受，而且他的下棋风格别人模仿不来。”
雅俗对两位哥哥的变脸表示怀疑，又道：“二叔的棋艺据说在家里不算最好，但是棋路变化多端，我总是被带离节奏。”
长久连忙道：“下象棋妙就妙在这种有针对性的过招，相比结局的输赢，中间的过程更有价值，局势越复杂，着数越漂亮。”
长生也不甘示弱：“妹妹刚学，与父亲实力悬殊，假如你能尽快追上父亲的棋艺，在中局稳住阵脚，进行灵活针对的短兵交锋，用不了多久就会迷上下棋……”
贾夫人爱惜侄女，把好菜一道道让给孩子吃，又让两个大的少说些。
雅俗被二叔收拾了一下午，晚上又被两位哥哥忽悠一通。
雅量心疼姐姐，于是吃过晚饭，就劝姐姐还是与她练习下围棋，至少她不会像父亲下棋那样，把人往死里虐，让人输了气，赢了也气。雅俗给气的不行，二叔的象棋在家里还不是最好的，但是雅量的围棋，据目前在族中女子里常常占据首位，她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学棋，怎么棋艺好的就喜欢找她练。
夜静人散，夫妇二人回到房中，贾夫人端来茶汤奉给夫君，第一句便说：“你那棋法家里几个就没谁招架得住，偏偏仗着雅俗不懂，练了她一下午，你不累，孩子还辛苦呢！他兄弟俩也是，平时跟你对棋都坚持不下来，就会你一句我一句在那儿蒙雅俗。”
二爷接过茶笑道：“我就是带着雅俗多练习棋智，这孩子天赋异禀，心志远胜常人。你真以为我故意为难她？若招架不住，她早就不肯了，能陪我练这么久，就是有用不完的智力。久儿和生儿虽然说的缺少了一点真诚，道理上可是没错。”
贾夫人当即道：“今天你们几个说的那一套一套，我都记下了，倘若你们有下一次，若谁敢打退堂鼓，看我能饶了你们父子。”
二爷笑的更欢道：“你最心疼侄女，现在跟我说的一套一套，可你在旁边看了一下午，忙这忙那，也没见你劝侄女下来。她个孩子不懂，你不应该是最懂我的么！”
看着妻子被堵住，半晌不发话，二爷慢悠悠喝了口茶，无比惬意。因问：“楚氏又来找你了？”
贾夫人立刻收转住情绪，闷声道：“来了好几趟，我一直回避不见。不过为了最近那场官司，真不懂这些人，明明可以跟顺天府好好说，偏要钻营取巧。”
二爷放下茶盏，不动声色道：“这件事你理都不必理，柴侯此人最擅谄上欺下。前日遇到三弟他跟我提过一嘴，事发当日柴侯行为分明有过失，就算凭良心道义，都该给些银钱抚恤，不追究他就不错了，现在仗着死人不能开口说话，生就咬定是对方讹诈。本来案子可以好好调节，到目前为止，柴府一直躲着不出面，反让三弟深陷其中。”
贾夫人失笑道：“他们能躲着顺天府，居然有空来找我，难不成一个外人的面子对我还能胜过兄弟的分量，算盘打的真响。倘若都像他们柴家人这样，以后权贵恶意逼死平民，都反咬对方是讹财，让老百姓有冤无处诉。这个官司要是断他柴家赢，岂不贻害后世。”
接着又道：“其实这件事不应让三弟妹牵算其中，郑家因为阜顺侯府在背后撑腰才闹了两年。她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相信柴府替她挡了灾，还为他们说好话。”
二爷哼哼道：“她若能一眼看清本质，就不至于被韩家算计这么久，如今才知道。三弟身为顺天府尹，手握权柄，倘若郑家背后无人，怎么敢跟他们作对。都是小事，一件一件来吧。”
见夫君困意上来，明日还要上朝，贾夫人连忙为其宽衣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