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主，贫僧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施主于城外的石岗山，尽快将二老下葬，如若不然，定然会遭受……”
“呸！”
“你这和尚，长得倒是唇红齿白的，可说出来这话，怎的就这般不中听呢？”
“贫僧……”
“就是就是，人家卖身埋葬父母，也就想求个富贵人家，赏两口薄棺而已，你怎么劝人将其葬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石岗山啊，斜塘谁人不知那里是乱葬岗？”
“这个可怜的女娃呀……”
“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可这年轻和尚，心眼也忒毒了！”
“……”
……
距离酒楼不远处地菜市场门口，里三圈儿外三圈儿，乌泱泱的围满了人，附近还有看喜欢看热闹的百姓，正在往这边聚集。
走的近了，隔着人群，踮起脚跟朝人群中间望去，嘴里嚷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等里面的人转头七嘴八舌解释着什么“卖身葬父”、“和尚”、“乱葬岗”之类的字眼，外围的看客也就加入了指指点点的队列之中。
反正说话撑腰又不要银子，更何况，据说人群中那个被众人数落的哑口无言的和尚，长得还挺俊俏的呢。
几个臂腕处揣着竹篮的大娘，许是来的晚了，在人群外转了半天，看不到那个“俊俏和尚”，便有些急了。
她们将篮子举起，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围观人骂骂咧咧的指责下，硬生生从人头攒动的人群外围，‘杀’了进去。
凑近跟前一瞧，嚯，当真有个俊俏和尚！
那唇红齿白，肌肤白皙水嫩更甚女子的俏模样，更是让几位大娘的眼睛，都亮了三分。
垂涎三尺啊垂涎三尺。
至于剩下的七分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则是被眼前这一幕凄凉景象，给震住了。
大娘们生性泼辣大胆是没错，可心底终归是有着女子的柔软同情心的。
“哎呦，这女娃娃好生可怜……”
“老天爷不长眼吶！”
甚至几个妇人已经开始低头抹泪了。
只见人群之中，空了一大片的空地上，跪了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由于营养失衡，枯黄长发凝结在额头上的女娃。
这女娃约莫十岁左右，额头处有着猩红的血液流淌，伤口处，还有乌黑的血液凝疤，显然是伤上加伤。
再看看地面上干枯的血渍，明显，这是磕头磕的啊。
视线后移，在女娃身后，一辆破旧的木轮车板上，横列着两具白布覆盖的尸体。
再加上女娃身前青石板地上歪歪扭扭，以白石灰岩写的“卖身葬亲”四个大字，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名堂了。
这是卖身葬父埋母的尽孝啊！
女娃可能由于身体太过虚弱，再加上被这么多大人围观有些不适应，垂着脑袋，小小的身影在微微颤抖着。
那穿着僧衣，手持念珠的俊俏年轻和尚，见苦主不搭话，反倒安静了下来，对周围人的异样眼神视而不见。
他抬头看了一眼女娃身后那两具隐隐散发着腥臭味的尸体，再神色怜悯地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娃，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他喧了一声佛号后，就要分开人群离去。
“你不能走！”
“对，你不能走！”
正在这时，后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似乎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阻止着他离去，嚷嚷着要眼前这个小和尚给个说法。
混乱的推搡中，相貌俊秀，性情温良，不懂还手的小和尚，不知被那些泼辣大胆的妇人，揩了多少油。
最后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那一身干净的僧袍上，已然布满了各种手印，甚至光滑白皙的后脑勺上，还印了一个鲜紫的唇印……
年轻和尚惶然未觉地站在原地，沉默的将手中念珠挂在脖颈上，动作轻柔，神色复杂的抚平着僧袍上地皱褶。
这一幕恰好被刚从酒楼中出来，乔装打扮成落魄文士的李祗远远看到。
他打了个酒嗝，满身酒气的迎了上来。
“小师傅有礼。”
走进跟前，李祗双手合十，向小和尚行了一礼。
李二公子身边的人，皆知晓一件事，喜怒无常的二公子，对儒家、道家的态度平平，唯独礼佛敬佛。
每逢斜塘渡口规模最大的南禅寺庙会之时，便是李二公子吃斋沐浴之日。
除此之外，斜塘渡口那些小型寺庙，这些年来，也经常被李二公子出手阔绰的接济，香火鼎盛不输道家。
要知晓，长歌的国教可是道教！
没人知晓李二公子为何偏偏对佛家“情有独钟”。
李祗对此，也从来不屑于解释，以他的身份，自然也无人敢问。
据传，李家二公子，李祗李仙芝，出生之时，天生异象，祥云瑞气层层叠叠萦绕在李府上空，并伴随阵阵诵经之声。
恰有道家高人经过府前，看到这一幕，摇头叹息道：“菩萨降世，佛门再填一佛子，道家又缺一位小天师啊。”
等李财神爷听到消息，亲自出门请这位道家高人，为自家刚出生的幼子，卜上一卦之时，那老道却是摇头拒绝了，末了还幽幽丢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不肯为其测算命格。
高人风范一览无余。
至此，道家之人，便被李财神爷放出话来，彻底上了斜塘李家的黑名单。
“一群道冒盎然，满嘴降妖除魔，实则的虚伪神叨的出世之人，敬他做甚。”
这是当年李财神爷的原话。
……
“施主有礼。”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向身前的李祗，回了一礼。
“那里发生了何事？”
李祗指着他身后人群，面带笑意的问道。
年轻和尚微微弯腰，面色愁苦，轻声道：“那里有位小施主的父母，尸骨有异，如若小僧没看错的话，应当是遭了邪祟入体，怨气不得退散，一旦处理不当，让其成了气候……”
似乎有着难言之隐，这年轻和尚说到这里，就不肯再往下说下去了。
一双蕴含悲悯之色的眸子，看向眸光清澈的李祗，欲言又止。
李祗皱了皱眉头，心道果然如此。
一旦涉及‘鬼神仙灵’之道时，这些理佛修道，真正的世外出家之人，便如同商量好了一样，这般如出一辙，仿若有着难言之隐，无从说出口的模样。
好像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将这些定然有真本事的修行之人，牢牢禁锢其中，难以将这些山上内幕秘闻说于世人听。
除非……出家、离尘，彻底告别烟火气！
方能一探长生、轮回、天之道，究其有何玄妙。
以李家的资源，以及他早早培养，遍布整个斜塘渡口的明棋暗子反馈的消息来看，这个名为长元界的世界，不缺妖魔鬼怪，神仙高人。
可真正现身世间，能人前显圣的，少之又少，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