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方十八的李祗,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语调甚是强硬和自信。
可李财神爷同李母闻言这般说辞,却是齐齐一呆,怔怔的望向幼子。
他二人并未将李祗的话,当做玩笑。
幼子办事是不着调了些,可这些年来,暗地里捣鼓的事物颇多,令李财神爷都不得不感叹称赞的,便是这个幼子,暗中培养了一批主杀伐擅刺探,由修行之人组成,令行禁止,忠心不二,唯命不从的金卫暗影一众死士。
比如此刻站在幼子身后的那九尺大汉,金卫军现任统领,黑脸许诸。
此人虽然才武夫六品炼真境,可正值壮年,不但擅长陷阵厮杀,对于隐匿暗杀一途,也颇为精通,周身自带一股内敛的肃杀之气。
许诸出身军旅,曾披甲持枪,随李长生与金玉游骑作战,枕枪夜眠,意志坚韧。
经由李府动用资源悉心培养调教,未来晋级四品阳神境,也未必不可,可谓前途无量。
而如许诸这般,天赋不俗,又忠心耿耿的军中精锐,李府上下还有千余人,在暗中待命。
且皆听命于毫无修为在身的李祗!
李祗手握地这股力量,一旦齐聚,虽说不至于推翻一座根深蒂固的王朝,可搅乱一州之地,却是绰绰有余了。
“仙芝,不可如此!”
念及如此,原本怒急攻心,破口大骂当今圣上昏庸,满朝文武不当人子的李财神爷,脸色一变,急忙出言驱散幼子这个危险的念头,
“你大哥信中说了,乾文庙诸位山长此刻还未曾出声为其辩解,一切尚未定论。圣上…那昏君虽说被奸臣所误,向西北诸军下了平叛的指令,可仍旧未昭告天下。”
“一切,还有缓和的余地……”
“爹你莫要说了。”
李祗淡淡一笑,“孰轻孰重,我心中了然。”
这其中有无隐情,李祗懒得去猜。
自从大哥当年踏进朝堂,有了官身,初露峥嵘之时,那朝堂之上,便分为了数派,欣赏者有之,看不惯的也有之,冷眼旁观也不在少数。
可大哥毕竟出身地位超然的乾文、靖武两大圣地,又是后起之秀,未曾经过科考武举,便被那皇帝相中,委以重任,一些官场算计,自然是算不到他那里去的。
而后几年,镇守西北边关,功勋加身,盛名天下知,那些朝中大臣,更是动之不得。
不管如今的狗皇帝和一群不当人子的朝中大臣,到底有何谋划,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终归是将“造反”这个好大名头,扣在了真性情的大哥头上。
单就这一点,他李祗就万般不答应!
你可以说我斜塘李家坐拥半座江山的财富,心中无君民之别,甚至下个欺君之罪,找个由头将李家罪名坐实,没收财产,也说的过去。
毕竟如今这天下是帝王制,君有命,臣子不得不受。
可你说我那敬重的大哥,欲要造反……这就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简直欺人太甚。
大哥性情率真淳朴老实不假,可老实人,也不是这般任人欺辱的!
年纪轻轻便披甲戴盔,上阵杀敌,心忧天下,祈愿王朝太平恒久的大哥,被如此冤枉,说不伤心失望,那是假的。
也真是大哥,性格太过温纯,如若是他李祗处在这般境地……呵呵。
有着一身通天彻地修为在身,又有长歌两大圣地高人背书,定然叫那人心隔肚皮、满是迂腐气味的朝堂之上,人头滚滚落!
念及方才那书信中的内容,李祗心底叹息,恨其不争,却也觉得大哥这般人,绝世罕见,是真真正正的大好人。
那信中寥寥数十言,有一半内容,表达了对家中亲人的愧疚之意。
如他这般不肖子孙,办事不力,被人误以造反,殃及家中亲朋无辜,他又被军务纠缠,暂且脱不开身,口不能辩,只得手书一封,费尽心思将此事告知家人,只愿斜塘李家早早与他立下恩断义绝的声明,不受他牵连。
要知晓,‘造反’一词,自古以来,便是大逆不道之举,一人密谋造反,株连九族三世,杀鸡儆猴。
而仍旧地处长歌内腹的斜塘李家,自然不能幸免。
李财神爷之所以说此事还有缓和的余地,原因有三。
其一便是那长安皇都,地位尊崇不亚于皇室的两圣地,态度暧昧,并未出面为其弟子开罪。
其二,西北边关距邓州斜塘渡口这边三千余里,比之京城与之一千余里,距离少了三分之一。
如若斜塘李家受李长生坐连同罪,那不应该消息会比大哥慢的。
如若官差封锁宅院铁锁捉拿李家之人,早就来捉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一丝动静。
第三,根由便出在李祗身上了。
李家二公子,如今是邓州郡守,正四品州道官员的乘龙快婿,有此岳父的背书,圣上定然会酌情对待斜塘李家。
除非……
李财神爷粗犷的脸上,一时间有些阴晴不定。
李母张彩霞脸上的忧色更甚,甚至轻轻推开了准备搀扶自家夫人离开歇息的丫鬟,一改往日柔弱优雅,表现出了相当的坚韧之色。
如今李家大劫将至,她作为李家主母,无论他们父子二人如何商量对策,她都不能逃避,哪怕插不上嘴,帮不上忙,也要参与其中。
毕竟……被冤枉的是她为之骄傲的长子啊!
正此时。
府外护院匆匆跑进来,看了一眼厅堂内凝重的氛围,那汉子顿了顿,只得抱拳,硬着头皮道:“老爷,妇人,少爷……门,门外有一位姑娘前来拜访。”
“姑娘?”
李祗皱了皱眉头,“那姑娘相貌如何?可曾告知了你名讳?”
厅堂内诸多视线落在身上,那护院身子一抖,偷偷瞥了一眼无喜无悲的少爷,大声道:“那位姑娘自称受人之托,有一问想要少爷作答。”
李财神爷闻言,瞪了一眼李祗,心说这时候竟然有情债上门,你这孽子当真不靠谱。
李母原本有些黯然神伤,优心重重的表情,也为之一顿,柔柔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儿子,心想,不愧是我儿仙芝。
李祗感受着身上来自两位父母的异样眼神,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我李祗虽自诩要做长歌最大最出名的纨绔子弟,可是还未曾付诸行动的啊。
别说鲜衣怒马,率一众狗腿子欺压百姓了,甚至勾栏酒楼都很少光顾,除了当年不开眼的调戏了一番那位出身玄文宗的‘仙子’两句,被那泼辣的婆娘好一顿揍之外,也不曾……
等等!
不会是那个同姓姜的格外要好,情同姐妹的柳……
“叮铃~叮铃~”
正当李祗思索之时,一道身影,伴随着铃铛叮叮咚咚如叶落窗台般清脆的声音,款款跨入厅堂之中。
随之,清冷孤幽的嗓音响起:
“财神爷,李夫人,玄文宗飘渺峰弟子柳月盈,不请自来,还望二老见谅。”
李祗望着眼前那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臂,指着来人,瞠目结舌道:“你你……”
此刻的李二公子,哪儿还有少年意气风发,大劫当前,却胜券在握,泰然自若的神态。
全然一副愕然无措的吃惊表情。
不请自来的女子,颇具侠客之风,向李斧戬夫妇施礼之后,又朝着李祗,微微抱拳,身上长裙无风飘摇,淡淡笑道:
“小女子柳月盈,见过李公子。”
手腕上红绳系着一对儿铃铛,随着女子抱拳动作,叮叮当。
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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