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冰火协奏曲（一）
清晨，曙光照亮格兰之森中高耸的树冠。部分光线穿透繁密茂盛的树叶投射大地，也印在了倚靠在冰椅上熟睡的巴朗的脸上。
光线并不刺眼，但也足以让一名经受过严苛训练的圣职者从沉睡中苏醒。
巴朗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来，将两只手臂架在大腿上支撑着身子。
稍作回忆，昨晚是陪着克拉赫入睡的。他能感觉到，克拉赫并非执意想留下他作伴，只是一个人在这里呆得太久，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免会感到有些寂寞。碰巧巴朗来到此地，竟一时间有些忘我，同他畅聊到深夜，像是把这数年来的孤独统统都宣泄出来。
不过对于巴朗来说，克拉赫的倾诉也并非毫无意义。他想起马杰洛主教的话，奥兹玛也是使徒之一，在千年前被圣职者教团封印，无法凭自己的能力逃离，除非有别人的帮助。而克拉赫提到，他们追随另一名使徒从魔界来到阿拉德大陆，叫什么来着？
巴卡尔，第九使徒爆龙王巴卡尔。
对了，是“前”第九使徒。据克拉赫所说，那家伙在魔界挑起战争失败后，就被一个叫赫尔德的使徒除名了。
想到这里，巴朗不禁挠了挠头——使徒究竟是什么？这个称谓意味着什么？赫尔德有何能耐除名其他使徒？使徒之名真的可以像这样说没有就没有的吗？
啊，实在是难懂，魔界真乱。
然后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同为使徒的巴卡尔会不会协助奥兹玛解除封印？
听克拉赫的话，她眼中的巴卡尔是个英雄，是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杰。
嗯……想想搅乱悲鸣洞穴的希洛克，再想想搅乱整个大陆的奥兹玛，总觉得使徒这种东西跟“靠谱”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至少在他心里，抛弃为自己效力的异面族独自逃跑的巴卡尔担不起英雄之名。
克拉赫已经不在了。
她去了哪里，巴朗并不关心，他诧异的是，克拉赫昨晚是在他怀里入睡的，但她竟然能在不惊醒自己的情况下离开。
巴朗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胡乱往脸上抹了抹，算是洗把脸，也得以清醒一些，让大脑暂时不去思考太多无法解答的疑问。
然后呢？他问了问自己。
是继续在这里等待队伍中的其他人，还是动身去找他们？
对于选择困难症的人来说，如果只有一条路，他会义无反顾地第一个冲上去；而当眼前出现两条路的时候，他便一步都迈不出去。
而这个时候，远处的森林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像是巨大的岩石从万丈高空坠落砸在地面上。
唉，这格兰之森里头真是片刻不得安宁。
——
暗黑密林，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暗无天日。
这片树林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树木断的断，残的残，大片大片地覆盖着冰雪和黑焦。
树林的一边，出现彼诺修的身影。
她手中燃烧着火球，另一只手持着法杖，一身红衣格外显眼。
森林的另一边，是蓝衣的克拉赫，由她经过的路面，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二人看见彼此后，悬停在空中。
“哟，这么巧啊姐姐，怎么，来感怀过去吗？”克拉赫率先开口。
“你还敢出现在这儿啊克拉赫。”彼诺修还嘴道。
“老规矩，谁躲谁输！”
克拉赫抬起手，无数冰刺从身后飞出，射向彼诺修。
彼诺修挥舞法杖，法杖燃起火焰，将冰刺悉数打落。
她又略施一法，手中的火球迅疾砸向克拉赫，克拉赫用冰杖在身前划了个圆，生成一面冰墙，挡住了火球。
这还不够，克拉赫伸手一推，冰墙又向必诺修飞去。
眼看着冰墙就到眼前了，彼诺修倒是不紧不慢地呼出一团火焰，瞬间就将冰墙融化。
“一见面就打架可不好。许久没见，不想跟我多说两句话吗？”彼诺修说话间，脚下的地面又有冰凌射出。她在身下布开火阵，冰棱穿过阵法后化为无数颗火星，被彼诺修控制着转头朝克拉赫回射。
克拉赫举起冰制的左手手臂挡在胸前，手臂上又延伸出一面冰盾。火星打在冰盾之上叮当作响。
“你那只手臂倒是用得越来越熟练了嘛，送给姐姐如何？”彼诺修调侃道。
克拉赫冷笑道：“行啊，你可要接好喽！”
说着，她抬起拳头，冰手嘭地一声弹出，不断凝结着沿途的寒气，越来越大，直到完全失去手臂的形状，变成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冰块。
彼诺修急忙施放火焰屏障护住自己，却没能抵挡住冰块的巨大冲击，被逼退了数步。
“你输了。”克拉赫操控冰块飞回，在空中剥离附在外表的冰层。接回她的身上时，又是原本手臂的形状。
“切。”彼诺修撇撇嘴，瞪着克拉赫。
“看来她们打完了。”金凤小声对另外二人说道。
此刻他们三人蹲在稍远一点的草丛中静观彼诺修和克拉赫的对决。
金凤说着，便从草丛中走出。
“喂，你们两个……”她刚一开口，便被阿龙一把拉住。
“等等！”
不过已经晚了。
克拉赫听到声音，转头瞥了金凤一眼，还有抓着金凤手的阿龙。
“我可怜的姐姐，单打独斗打不过，所以叫了帮手吗？”她满脸轻蔑地冷笑着对彼诺修说。
“我可没有沦落到找帮手来对付你的地步。”彼诺修不为所动，“不过我倒是建议你好好看清楚他们的脸，他们即将成为你的葬礼的见证者。说吧，想要什么葬礼？是火葬还是……火葬？”
既然已经被发现，也就没有躲藏的必要了。阿龙他们三人离开草丛，在战场边缘静观冰与火的对决。
“这可不是什么点到为止的切磋，这是生死之战。”阿龙对着金凤说，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彼诺修和克拉赫手上的动作。
“你又知道了。”金凤嗤之以鼻。
“不信你就看喽。”
彼诺修与克拉赫在短暂休整过后，继续开战。
果如阿龙所言，她们接下来的招式，就没之前那么温和了。
彼诺修将法杖高高举过头顶，笔直朝向天空，然后她一挥而下。
暗黑密林的天空中，隐隐泛着红光。紧接着，一颗硕大的陨石从天而降，燃烧着熊熊烈火，往克拉赫所在的位置坠过去。
彼诺修显然开始动真格了，克拉赫自然也不打算继续玩“谁先动谁就输”的游戏，急速向后飞离。仅仅一眨眼的工夫，陨石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虽然克拉赫及时避开了，但衣角被火焰点燃，烧伤到她的肌肤。
紧接着，又有数颗陨石飞了过来。克拉赫来不及处理灼痛的伤口，继续一路逃窜。陨石虽然都没有直接命中，但撞击地面产生的爆炸冲击还是让克拉赫吃了不少苦头。有那么几个瞬间，她都感觉到小腿上的绒毛着了火。
随着陨石纷纷落地，大地也不得安生，震动不断，欲静而不止。阿龙他们竭力保持身体平衡，才勉强没有被震倒。
克拉赫在森林中绕了一个大圈，总算摆脱了陨石的追击，又飞回到彼诺修的面前，借着惯性伸出法杖笔直朝彼诺修刺过去。
“你还敢拿陨石砸我！”她大吼着。
“关于这个，”彼诺修展开球形屏障，“你还不是一样！”
冰霜法杖的杖尖狠狠地扎在了屏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彼诺修死死地撑着屏障不让它被击碎，额头上渗出的一滴汗水被克拉赫看到。
她笑了笑，说：“这就撑不住了？”
“嘿，你想战胜我还早了一百年呢！”彼诺修还嘴道。
“那可不见得。”
克拉赫猛一使劲，杖尖乒的一声刺穿屏障，飞溅出无数碎片，飘在空中转瞬即逝。
不妙！
彼诺修暗呼一声，立即重新疏导魔法，在冰霜法杖刺中她的心脏之前及时将屏障复原。法杖被卡在其中，动弹不得。杖尖已然刺破彼诺修的胸口，鲜血浸湿了她火红的布衣，染成暗暗的赤色。
彼诺修感到有些力竭，却不敢大口喘气，生怕稍大点的动静就会让胸口被伤得更深。她用手用力抓住冰霜法杖，不让它再深入半毫。
“你老了，姐姐，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防不住了。”
克拉赫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冰雾从她法杖顶端喷薄而出。
而与此同时，彼诺修也早已举起了烈焰法杖，对着克拉赫的脸射出猛火。
“啊！”克拉赫痛喊一声，捂着脸后仰倒在地上。
彼诺修也被冰雾冲出数尺远，按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的脸……”克拉赫手忙脚乱地铺开一面冰镜。在镜子跟前，她小心翼翼地移开捂着脸的手——那半边脸被烧得发黑，火辣辣地生疼，眼睛也难以睁开。与另一半面容相衬之下，显得更加狰狞。
彼诺修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一震，生出些悔意。
“对……”她刚一开口，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对不起”这句话实在难以说出口。
“你竟敢……你竟敢！”克拉赫暴怒的声音颤抖着，略带些哭腔。
“彼！诺！修！”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举起法杖腾空而起。冰手紧紧握起拳头，发出刺眼的蓝光。她飘在空中，魔法不断地涌出，吹起她半烧焦的黑发。法杖颤抖着，像是压抑不住里面的魔力。
蓝光映照下，克拉赫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脸庞愈发骇人。
彼诺修已经来不及后悔了。她也一跃至和克拉赫同样的高度，摆出架势准备应对对方的攻击。
“我要杀了你！”克拉赫大吼一声，一道光柱裹挟着碎冰猛烈冲向彼诺修。
彼诺修也放出炎柱对撞。
冰与火在空中正面交锋，红色与蓝色的光芒交替闪耀在暗黑密林的大地上。随后，巨大的爆炸席卷了半座森林，树木尽数倾倒，甚至被连根拔起。
金凤第一时间开启念气罩，把自己和莺儿保护起来。
“你倒是也把我罩进去啊！”阿龙来不及抱怨，用力将巨剑往地上一插，剑身的半截多没入地面。他死死地抓着剑柄，才勉强没有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吹走。
光芒渐渐消散，无数火星和冰雪糅合在一起，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
彼诺修和克拉赫皆倒在地上，遍体鳞伤。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凭什么还活着……”克拉赫双手双腿不住地颤抖，依然挣扎着站立起来，“我又……凭什么也还活着……”
“为什么？也许，是为了杀死自己，替姐姐报仇吧。”彼诺修也跟着一同支撑起身子。
“到此为止吧！”
巴朗和阿龙同时出现，分别拦在了克拉赫与彼诺修的前面。
“嗯？”听到彼此的声音，巴朗和阿龙二人都转过头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