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也,五曲,九水出焉,分而西流,注于海。括水为其一,水出八山,西南流,沧水注之,出入有光,后入川,其阳多灵玉,沿岸绮丽,以为风景。
东流山脉位于东流大陆西侧,横断整个大陆,西风不过,飞鸟难度,人兽莫抵。因有九条大河自其中流出,自东流出,故名之为东流山脉,古称东山。九条大河中,括水为其一,沧河是括水的一条支流。左氏祖地所在的沧河谷地是沧河古河道,后来沧河改道,谷地就此为左氏所据有。括水出括苍山后行至平原,泥沙淤积形成平原,南岸就是左氏驻地括苍平原,北岸则称之为灵滩,为宁氏所有。
山南水北谓之阳,括水北岸盛产“灵玉”,灵玉即灵石,当然这不过是括水从东流山中的灵石矿带出来的部分灵石,但却足够令人眼馋的了。
立于括水岸边,左世沂极尽目力,也无法穿透括水上的层层雾气,看到对岸河边捡拾灵石的宁氏族人。
左世沂回身走向岸边草地上的一处营地。
此时小水儿正瞪大了双眼怒视左源雅,手上还拿着两个咬了一口的果子,看到左世沂过来了,忙道,
“三哥,你看她啊,她把你的果子吃掉了!”说着还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似是为了证明这两个果子是她的那份。
左世沂没理她,自顾坐下拿起一本《志异集》翻阅。
“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姑姑,傻丫头,要叫我姑姑。”左源雅乜了一眼,挑拨道。
“啊啊,你才不是我姑姑,你比我都小,凭什么叫你姑姑?”小水儿气恼。
“是吗?”左源雅挺了挺胸前小有规模的衣服,语气轻佻。
十三四岁的女孩已经有了很强的攀比羞耻之心,更别说在左世沂面前。
“哇啊啊啊,三哥,啊啊啊”小水儿当场泪流,不过看她抹眼泪时转动的小眼珠不时瞟向口中的三哥便知,这是求安慰来了。
左世沂终于有了动作,迅疾出手夺了一个左源雅手中的果子,抛给了小水儿,不再理会眉开眼笑的小水儿,放下书对着左源雅道,
“姑姑,多日来相比你的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族中驻地这近日并无红日堂讲师,那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座师,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其实即使有讲师在左世沂也不会送她去红日堂,
“因此你当叫我老师,我叫你姑姑,并无悖逆。方才便是第一课,浩荡修真界中,艰险求仙路上,宗族家族是我辈修士砥砺前行的支撑与原因。所以你当敬祖爱…”
“那敢问老师,当我被人欺凌,受人凌辱,与鬣狗争食,饮污流浊水时,您口中的家族在哪里?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自知仙路断绝,以我目前的身体,踏不上修仙路,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不过反正对于所有人而言,我都不过是多余的。”
左世沂默然,他是左氏世子,一直以来受尽左氏家族便利,踏上修行路后也是顺风顺水,上有族人前辈照拂,下有同辈族兄以为扶持,手中握有玄奥法术与人墟策,脑中还有前世的人生阅历见识,实难与其有共鸣,更不知从何劝起。
一旁吃着果子的小水儿也觉其中凄凉,悄然放下手中果子,看了看吃了一半的果子,虽心有不舍还是把它推到了左源雅的面前。
“我非心性赢荡轻佻之人,你不必担忧我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教我读书识礼就不必了,我在玉仙宗时早已自学过道德经典。不过,阅尽人生至理又有何用,终究还是不得人形。你不必管我,让我在此了此残生就好,左右不过两三年的事,我只不过想看看这里的明月和北地的有何区别。”
左世沂犹豫了一下,娓娓道来,
“我曾听闻,古时有鸟,从出生时就开始飞翔,从不停歇,没有人告诉它应该飞向哪,也没有人告诉它为何而飞,但是它却穷其一生都在飞翔,用生命在追逐,知道有一天它死了,才会落于地面。这鸟并不明白它的飞行有何意义,但这并不妨碍它继续前进。
“你看远处的那些我左氏族下的纤夫,他们有的捕鱼,有的种田,所求不过一家老小安康度日而已。以修道者的角度何其无知,何其浅薄,但他们却自得其乐。而修道者呢,所求自然是长生逍遥,然古来多少士,皆付笑谈中,长生不过是一无法证明的奢望而已,但我辈修士仍前赴后继不顾生死去求那一线生机,为何?为了求这天地间最难琢磨却又无处不在的道之真意,为了见一见这世间山水万千,品一品朝露晚霞,为了能庇护族人后辈不为他人所欺,甚至为了掌握他人生死,坐享权柄赞誉。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这世间广阔,人海汹涌,总有你为之奋进的事物,人生总有意义,慢慢体悟寻找,总能找到。”
左源雅怔怔地望着远处地括水,忽然扑哧一笑,分明不过豆蔻年华,但却妩媚自生,
“那小侄子你修仙所求为何?说来听听,说不定姑姑能帮帮你哦。”
左世沂不为所动。
左源雅扭头去看天边云霞,只见括水上雾气蒸腾,与远处云霞相合,秋水共长天一色,
“就算如此,不踏入仙路,我也时日无多,可重塑灵体的宝药何等珍贵,我那好父亲想以筑基修为寻药怕是还不够格,此时多半已经不知在何处风流快活了。”左源雅自嘲一笑。
拍了拍小水儿扎成圆子般的发髻,左世沂示意她把左利等人新采摘的置于远处的果子拿来。小水儿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使唤我”便不情不愿地鼓着塞满了果子的小嘴跑过去了。
看着小水儿渐行渐远,左世沂转头意味深长道,
“仙路断绝?未必”
没有理会左源雅的反应,此时左世沂已经站了起来,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道金色遁光飞驰而来。
是先洛叔公,左世沂心下明了,身边的左源雅也意识到了,起身迎接。
只是,金光并未在此停留,只是洒下一串黑点,便倏然而去。
待黑点落近后,才看到竟然是一个个血迹斑斑的人头。看这些人头多是面目狰狞,显然死前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片刻后,天上的黑点落尽,竟在地上堆起了一座京观,京观最上方是一个青年道人模样,那道人七窍流黑血,眼孔空洞骇然,令人望之生畏。
这时左世沂听到身边有啜泣声。扭头一看,左源雅早已泪湿青衫。
左世沂默然,不用问,这些人必然是欺辱过左源雅的歹人,看样子最上面那个多半还是左源雅口中的继父玉仙宗筑基真修长乐子。
不过七日时间,往来三千里,取之首级,筑以京观。
如此实力,只能说这就是左氏谪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