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骁落将浅沫白素的行程摸透,趁着她们长时间不会找她,出宫质子府走遍了,除了次次被御锦城“偶遇”到,于是骁落出入质子府愈发胆大,日子过得好不平淡。
这日。
“公主,”浅沫敲响了骁落的房门,“今日太后设宴,要早些起来梳妆打扮。”
骁落打开门,问:“什么宴?”
“赏花宴,近日御花园的莲花开得好,”浅沫对她行了个礼,“每年夏至前后,太后都会设赏莲宴。”
她没意识到骁落在听到“莲花”时,脸上僵了僵。骁落侧了身让浅沫进屋,问道:“不可不去?”
“公主,”浅沫转过身,无奈道,“您切莫要任性了,太后不喜您后宫之人皆知,您不去岂不是故意落人口舌?”
骁落微低下眼,自知理亏,听话地坐到梳妆台前,任浅沫为她打扮。
正如骁落所想,太后在看到一池子的枯花烂叶发了好大一通火,直嚷着要将残害花朵的歹人抓起来。
距离骁落较近的杨莲脸色惨白。
她封字为莲,只因赵玉良还是太子时见到她是在莲池中,她喜莲、爱莲、伶莲,就是名字中也有莲字……
所以赵玉良为她在御花园池中养了莲。
倘若宫中人聊起莲花,那必定会想到她,莲几乎是成了杨莲的特征。
如今,这一池子的莲几乎看不见哪朵活着,这不就是照应着杨莲的下场。
显然,他人也想到了这点,众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用怜悯的眼神朝杨莲的方向看去的。
太后也注意到了,她有多不喜骁落,就有多喜杨莲,她安慰道:“莲妃放心,哀家定会为你讨公道。”
“臣妾谢过太后。”杨莲对她行了礼,垂着眼帘,语气糯糯,很是令人怜惜。
唯一见过杨莲另一番模样的骁落看了她一眼,一时心虚的感觉云消雾散了。
“什么趣事,这般热闹啊?”
声音侃调,只见一袭鸦青色的长衫,手持一把黑纸暗梅扇,姣好的容颜是与行事不符的清冷淡雅,眉间的朱砂就犹如霜雪落絮。
孙一情看见他并不开心,只见御锦城对她行了礼:“听闻赏花宴会很有意思,是锦城叨扰了,太后莫怪。”
“后宫私宴,锦城公子倒是很会找热闹。”孙一情冷哼一声。
“母后,是儿臣叫锦城公子来的,”这是玉宁公主赵玉宁,先皇取宁字是望她安宁无事,可在骁落听说她的事迹里,却没有几样是安宁的,“往年赏花宴都很有意思,所以想邀请锦城公子来,结果没想到有歹人祸害花草,倒是扫了母后的兴……”
“无妨。”孙一情摆了摆手,大度道。
“歹人?”御锦城轻念这个词,微微挑起眉头。
“锦城公子有何见解?”玉宁公主问。
骁落心头一跳,她有预感,御锦城是知道什么。
“非也非也,”御锦城微微一笑,手中摇晃着扇子,有意无意地看向骁落的方向,“不过是今日听说江湖中出现了个采花贼,深夜闯入女子闺阁,嚣张的很。”
“……”骁落想起这些天她的种种行为,觉得这名女子或许与御锦城有相同见解。
“锦城公子说笑了,那采花贼怎么采也采不到后宫里来吧!”说话的应该是芬仪……后宫人太多也复杂,骁落认人认得有些烦了。
“芬仪。”芳仪拉了拉芬仪的衣袖,提醒她。骁落记得,白素告诉过她,芬仪和芳仪是对姐妹花,关系很好。
芬仪这才意识到自己语失了,连忙捂嘴。而孙一情只是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实质的降罪。
“既然莲池被毁,赏花宴依旧是赏花宴,”御锦城提议道,“锦城倒是在路上遇到了奇景。”
“哦?”孙一情说,“锦城公子且说看看。”
御锦城摇了摇黑纸扇,又将扇子合上,说:“寒梅本是冬日的产物,方才经过牡丹亭时竟瞧见几株梅树上点点红颜,走到梅林才知道这梅林竟在这炎节生出了花骨朵儿。”
“竟有如此奇事。”
趁着众人的关注点都到了梅林在炎夏中生出花来的奇景中,一时后宫佳丽皆动身去往梅林,唯有最为挑眼的二人不紧不慢得跟在后面,御锦城悄悄用扇骨捅了捅骁落的背。
骁落微微皱起眉头,偏着头询问地看他。
御锦城展开扇面,朝她晃了晃,悄声耳语:“新画的扇面,好看吗?”
骁落这才注意到御锦城原来仙鹤上青天的扇面被换掉了,换上一面倘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来的扇面。
用石竹色寥寥几笔勾勒出树干,再用酡红与绯红点出三两朵花絮,不太柔和倒是扎眼得很……御锦城的画功确实了得,与他房中那幅凤骁公主的画像风格不同,那幅更细致,这幅扇面暗梅与之前那面仙鹤都更随性些。
其实骁落有不小心闯入御锦城的书房过,房内没有点灯,大概是怕走水。墙上,地上,书案上散落了各式各样的画册和画卷,虽说杂乱,倘若随意拿起一幅细细端详,那必定是一幅不错的画作。
但骁落觉得自己与他并未到他不见头尾地突然让她评价一个作品的关系,不过既然问了,骁落感觉应该给予回应:“好看。”
“在下也是怎么觉得。”
“……”
御锦城摇晃着扇子,眉眼带笑,他笑得很好看,世人皆爱笑,骁落见过很多人笑,却只见过御锦城笑得这样好看的人。
他的笑与A02-1有些像,只不过御锦城要比A02-1要好看,要稚嫩许多,大概是狐狸崽与大狐狸的区别。
A02-1教过她如何看人,应对人,却没有教她如何应对御锦城这种人。
御锦城很聪明,但比起那些混迹了多年官场的老油条不够狡猾奸诈,至少在骁落与他接触的几次来看,他的行为还可以算得上一个君子。
骁落随着众人入座,御锦城毕竟是外人,更何况这是后宫的宴席,坐远了不合礼仪,坐近了又不妥,最后还是玉宁公主邀请御锦城坐一起,距离骁落不算远,但肯定是不能交流了。
“这花絮儿虽是开了,但还是焉嗒嗒的呢。”这个骁落不记得了,但记得她是一个才人。
“梅之所以在严冬开得漂亮,不就是因为历经了三季的磨难?”御锦城说道。
“锦城公子所言极是,傲骨寒梅便是如此,”孙一情抿了口茶水,开着玩笑,“这花虽开得不好,却也是难得的奇景,赏花还是要好好赏,诸位可别扫了锦城公子的兴。”
闻言,后宫众人皆掩面而笑,唯有骁落坐得端正,似乎没有理解到笑点,亦或是她连做样子的笑都不会。
“太后说笑了,锦城不过是来凑热闹的。”御锦城随着她们露出一抹笑容,别人看骁落不清楚,反正骁落觉得这笑得很假。
“哎,落姐姐今年可有准备?”这个人骁落倒有印象,浅沫告诉过她,是秦氏秦昭仪。
骁落看着她,对于她说的事,浅沫白素没有跟她说过,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
“说起来,贱妾听闻落姐姐时常在宫中耍剑,皇上都说耍得漂亮,”周婕妤说,“落姐姐日日练习,想必为这次准备的吧。”
闻言,骁落皱起眉头,周婕妤不过是正三品,即便是受宠,在这个权威世界,以她的品级也是万万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所以骁落觉得一定是有人指使的。
“锦城公子自小体弱,怕是没有摸过刀枪剑戟吧?”孙一情突然将话头指向御锦城。
御锦城不紧不慢地接话:“太后说的是,锦城儿时顽皮,宫中的嬷嬷都跟在后面追着跑,还不让锦城靠近侍卫,生怕出什么意外。”
“看来锦城公子儿时很有趣呢。”玉宁公主抿嘴笑道。
“有什么有趣的,宫里先生教的那些陈词滥调,我不乐意听,见着我就批我。”御锦城撇了撇嘴,倒是有几分执垮子弟的模样了。
赵玉宁笑着,正准备开口说起感同身受的事,就被孙一情打断:“玉宁。”
赵玉宁张了张嘴,见太后脸色不好,才将要说的话噎进喉里。
“落妃欲意如何?”
骁落抬起头,正思考是不是在问自己时,御锦城站起来,对太后行了个礼:“锦城觉得有些不妥,在座皆是女子,锦城又不会武,这舞刀弄枪的,倘若一个不小心……”
“哎呀,锦城公子倒是提醒了,”周婕妤一手托着袖子,拿起一块枣糕,“若锦城公子愿借落姐姐扇子,便没有危险了。”
“……周婕妤言之有理,这扇,锦城借了。”御锦城缓缓坐下,无奈地将目光投向骁落,黑纸扇拿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桌面。
从头到尾,骁落没有说一句话,却被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们也似乎觉得骁落的想法并不重要。
忽然,骁落感到不似夏风般温热的阴凉抚摸了面颊,她站起来,拿了御锦城的扇子。
事实上,她不会跳舞。
她看见御锦城震惊又克制的眼神,但是她现在没有心情去琢磨御锦城在想什么,骁落知道这风就是A02-1的作为,她们最为了解对方,几乎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所以她现在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配合她的指引将这支舞跳完。